这间书房,以前便是连萧诚也不许进来的,平素的打理,也都是许勿言亲自在做。

喝了醒酒汤,又用热面巾敷了一会儿,萧禹终于是缓了过来。

“听说今日陈景圣把你送到了门口?”萧禹问道。

萧定不由咋舌,这不过是下午发生的事情,父亲居然就已经知道了。

“这京城里,口舌倒真是快,比我们北地的斥候腿脚还要快些!”萧定一边摇头,一边笑道。

“这京城,岂是边地可比的啊!今天,还只是一定范围的人知晓,到了明天,只怕便要传得沸沸扬扬了。”萧禹道:“你不过一个统制而已,在这汴梁,芝麻小官儿一个。陈景圣何许人也,他亲自送你到门口这是何等待遇,嘿嘿,便是为父,以前也巴望不到这样的待遇,现在才差不多了。”

“陈相公并不是一意反战的,以前,或许我们对他都有些误会了。”萧定突然道:“今日与陈相公一席长谈,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可能争取到他的支持的。”

萧禹呵呵一笑:“定儿啊,你还是年轻了一些啊。陈规是主战还是主和,只不过是随着他本人利益的需要而变化的,这样的人,你切不能对他抱以太大的希望。”

“只要他不是坚定的反战一派,我们就可以争取!”萧定坚持道。

“你这话倒也没有错。”萧禹淡淡地道:“其实两府之中,谁又是坚定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呢,都不过是与自己的利益挂钩而持有立场罢了。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即便是王位的归属,对他们的影响也不是太大了。”

萧定不吭声。

“你可看到荆王殿下与楚王殿下针尖对麦芒,但有谁会明目张胆地去拉拢两府宰执?”萧禹接着道:“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拉拢,也没有用的。”

“难不成这朝堂两府之中,就没有一位宰执真正心系天下,想要驱除鞑虏,一统天下吗?”萧定不服气地问道:“可是大人您贵为计相,不也还心心念念着要击败辽人,收复幽燕吗?”

“我们萧家,与他们是不一样的。”萧禹叹了一口气,看着身子坐得笔直,显得有些怒意的长子,这一刻,他的脑子中与陈规一样,陡然闪过了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二郎,说说你的看法!”

“父亲所言,大致不差!”萧诚低声对萧定解释道:“两府宰执,基本上不需要太多立场,真想让他们全心全意支持北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营造大势,让大形式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大势在我,则他们自会全力支持北伐,而相反大势不在我的话,那他们也就变会成绥靖主和一派了。”

“大势?”萧定颓然不语。

如今,除了北地,大宋其他地方的人,又何曾希望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呢?

和平的日子久了,谁也不希望有什么波澜再起。

“总得做点什么?”萧定道。

“所以我一力支持荆王殿下上位。”萧禹道:“荆王上任,或可自上而下,改变眼下状态。”

“这也算是大势的一种,哪么,还有其他吗?”萧定问道。

“当然有!”萧诚接口道。

“还请二弟为我解惑!”萧定喜道。

萧诚看了一眼父亲,见他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当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一些想法。

所谓大势,不但可以是己方的,也可以敌方的,而大势所趋,则更加可以是双方叠加的后果。最终逼得双方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往着战争的方向走去。

大宋朝堂之上的这些真正的掌权者,没有一个是傻瓜,真要到了这种地步,不管他们做何想,也得为全面战争作准备了,而这个步子一旦迈开,想要拉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听着萧诚娓娓而谈,萧定眼中却是惊意与敬佩之色愈来愈浓,兄弟二人虽然常有通信,但真正第一次与二弟如此认真地讨论国是,却还是第一遭。

自己去北疆的时候,弟弟还刚刚十岁出头呢,转眼之间,便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对政治的认知,明显不是自己这个长期浸淫在军事之上的人能比的了。

咚咚之声传来,萧禹热情正高,被人打断,立时便不耐烦了起来。

“谁?何事?”

“老爷,大娘子让我请您回去,说是有事相商!”外头传来的却是婉儿的声音。

“回去跟夫人说,还要一会儿呢!”萧禹道。

外头的婉儿却是不屈不挠:“大娘子说了,大郎今儿辛苦了,该歇息了,老爷您也该体恤儿孙一些。”

听了这话,萧禹顿时脸色有些发赤,萧诚也霎那之间明白了过来。

再不放大哥回去,只怕明日嫂嫂要给自己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