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见瓦儿罕有的魂不守舍,知道事情不小,他更不多话,径直道:

“你立刻将那几个士兵进来,我亲自问他。”

兀自跪在地上的瓦儿立刻点头,道:

“是!”

说完,他转身疾去。

没过多久,瓦儿就回来了,在他身后跟着几个浑身湿透的士兵,还有一个瘦弱的老头,老人瘦骨嶙峋,“弱不禁风”。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雷声在这座城池里猖狂的嘶吼,闪电猛地亮起,将屋内照亮,白光让老人显得一身死气。

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小块馒头,仿佛怕被别人抢走一般,老人将馒头紧紧的攥住,指头因为用力而显得青白。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原本明亮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灰白一片。

刘秀向前走了一步,在老人面前停下,看着他,眉头紧皱。

老人见刘秀向自己走来,身体下意识缩了一下,另一只手颤巍巍的伸出来,将馒头护住,生怕眼前的这个大人物也会像以往那些人一样,抢走他身上的所有。

他看着刘秀在他面前缓缓停住,看他张口向自己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不知所以,抱着馒头慌乱的说了几句,刘秀听了几句,却听不真切,就抬起头来看向那几个士兵。

“殿下,我们几个奉命到四周探访民情,然后进了一个叫做‘十里街’的村子,”

这几个人先是踌躇了一会,然后让一个年轻士兵向刘秀禀报。

此人明显是一个话痨,也不客气,行了一礼,回道:

“小人名叫王仁,见殿下一直风餐露宿,行军清苦,小人们心中不忍,就想从百姓那里买几头羊,或者是几只鸡,再找几个当地的厨子,给殿下和各位将军做点好的,开开胃,让殿下打打牙祭,而且进村之前,完颜将军也想到了这点,他给了我们足够多的银子,嘿,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白花花的。”

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再和兄弟们吹牛打诨,似乎不应该这般讲话,就停了下来,看着刘秀,刘秀点了点头,道:

“继续说。”

王仁这才松了口气,说道:

“我们带着这些钱结伴进去,怕买的太多人手不够,还得劳烦百姓帮忙,正商量着多叫点人手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村子里几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刘秀一皱眉,看着王仁,道

“人呢?”

“殿下,村子里根本没人,但想到天色不好,即将下雨,街上看不到人也算正常,于是我们就打算到一户人家里面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家畜要卖,可当我们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才发现屋子里面横七竖八,堆积着许多尸体。”

王仁的语气突然沉重了起来,刘秀眉头深皱,站在那里点了点头,示意王仁继续。

王仁这才稳了稳心神,擦了擦额头,只不过一会功夫,他的额头便已沁出冷汗。他轻咳一声,继续道:

“他们应该是饿死的,由于高暑,尸体几乎完全腐烂,根本辨别不出模样,虽然过了很久,已经闻不到尸臭,但这幅骇人场景仍让我们呕吐不止,最后小人挣扎着从那家出来,几人分开挨家挨户去敲门,结果发现村子里饿殍满地,最后在村北发现了这个老人,我们给了他一点吃的,把他带来了。”

说完,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瓦儿下意识看向刘秀,只见他眼角一抽搐,忍不住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却无话可劝,无音可发。

刘秀眼中深处光芒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眉头紧皱,细细思索,就这样过了一会,他才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个老者,柔声道:

“老人家,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这才重新看向那个老者,只见他面目枯槁,形容憔悴,双眼无神,看样子已然余日无多。

老人听到声音,缓缓抬头,双眼下意识寻找着发问的人,嘴里哆嗦的说了一句。

但没人听懂。

老人声音沙哑,如同指甲刮铁一般,让人难受。

瓦儿见状急忙递上一杯温水,老人眼睛一亮,接过来狠狠的灌了几口,这才叹了口气,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缓缓说道:

“我们的村子叫做十里街,在丰城外围存在几百年了,因为交通便捷以前也是一个大村,但这几年连年饥荒,税课厚重,以致村子里民不聊生!就在这最困难的时候,蜀国和燕国打过来了,村里的青壮年实在是熬不住穷苦,便离开了十里街,有的出去做长工找生计,好养活自己,有的干脆到卫国当兵,好领点军饷,只留着的这些老人、孩子、女人在村里,生计就更难了。”

老人说到这里,轻轻低头,叹气,脸上写满沧桑,但他并无悲伤表情,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仿佛在讲着一个他人的故事。

他突然苦笑,喝了口水,继续道:

“随着战争越大越热闹,村子里便来了好几拨当差的,他们是大汉征兵征粮官,他们每次来,都要带走一批还能拿动长矛的老人,带走还有点力气的小孩!最后村子里只留下几乎动弹不得老头还有懵懂不知事情的小孩,在村里面等死!”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一下,此时刘秀眼中尽是悲愤表情,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显然他在极力压制,他转过头,看着老者苍凉脆弱的身影,道:

“最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