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嘴滑舌的丫头,尽胡说八道!”

“哪里胡说了!我每次去,老爷都问姑爷和你的情形,知道你们俩过得和美,他那分明那什么……老怀大慰!”

见杜绾作势要发怒,小五连忙撒开手溜到了张越这一边,旋即探了探脑袋说:“虽说小姐你没法承欢膝下,可太太说了,赶明儿我给他们当女儿,那就成了!反正我又不想嫁人,天天都可以去照应着,小姐你就甭担心了!”

“什么不好学偏偏学宁姐姐那口吻。就算是她,这辈子也是要嫁人的,否则老了怎么办?”

“嘻,要不我伺候了老爷太太,以后去和宁姐姐做伴?”

眼见这主仆俩闹成一团,张越不得不干咳一声,阻止了小五越来越离谱的言语。小五发觉杜绾真的沉下了脸,一吐舌头便对后头的琥珀和秋痕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时候,看见秋痕琥珀要过来帮忙相扶,张越就对两人摆了摆手,旋即便说道:“小五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你怎么和她置起气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娘身边的珍珠芍药如今还不是都嫁人了。”

杜绾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琥珀和秋痕,见一个面色沉静一个脸色发白,她便轻声说:“小五是不一样的,她并不是开玩笑。”

她伸出左手搭在张越扶着她右胳膊的双手上,面上露出了一丝惘然:“道衍大师当初把她从街上捡回来,那时候她才六岁,最初和刺球似的谁都不理谁都不信。大师虽说那时候已经御命还俗,但一旦下朝仍是僧服,在诵念佛经的时候常常把她带在身边,久而久之她方才仿佛忘记了从前的事,性子变得活泼了起来。大师毕竟是深受皇上宠信的高官,闲来就吩咐人打听她从哪里来的,结果却得知她并不是什么寻常流民乞丐。”

虽说一向觉着天性烂漫的小五很可爱,张越却从未深思过她不嫁人的奇谈怪论,此时听杜绾这么说,他吃惊之余不由得追问道:“那她的身世……”

“她父亲死后,她那嫡母不但自己立志绝食跟着赴黄泉,还逼着两个姨娘一同绝食殉葬,其中就有她的生母。大人们都死了,朝廷嘉奖节妇的牌坊还没下来,眼看家里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族人们却起了异心,假造她父亲的遗嘱立了嗣子。若不是她从小机灵,又有家仆帮着,恐怕早没了命。只不过那些人虽得了良田家财,但因是江左闾右,在奉旨迁移北平之后都败落了,却是白忙活空欢喜一场。”

听到过守节至死的,也听说过殉葬夫君的,就是正妻逼小妾殉葬也并不稀罕,但张越还是头一次听到正妻逼小妾和自己一块死这种离奇勾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直都怕嫁人,怕自己像嫡母那样偏激,也怕自己像生母那样可怜。”杜绾忍不住抓紧了张越的手,脚下步子也慢了一些,“道衍大师当初留给我的那封信上就提到过,他本想把小五正式收作养女,但有道是人走茶凉,就算勉强配了高门大户,她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将来夫婿对她未必好,所以才让我替她好好挑一户人家。”

杜绾并没有陪嫁丫头,虽说小五一口一个小姐叫着,但那不过是叫惯了难以改口,她一向当她是妹妹。上回她劝过大嫂李芸之后,东方氏不知道是打哪里知道的,于是寻着这个借口常常来她屋里走动,没人的时候竟劝她趁着如今长辈尚未作主将哪个丫头收房,尽早把小五许配给张越,在丈夫身边安置一个妥当人。天知道那会儿她尽了多大能力克制,方才只是当作没听见,而没有直接把这位二伯母给轰出去。

把小五许配给张越这种离谱话也能说出来,敢情东方氏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面人?还是说,东方氏把小五当成那种任由别人揉捏的使唤丫头?更何况,要是她这么做了,和小五的那位嫡母有什么分别?

“小五很好。”张越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旋即笑着点了点头,“我一向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性子,而且,她说话行事都是真性情,如今不过是一时还想不通罢了,迟早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没关系,你慢慢劝着,我也帮忙留心合适的人家,她没有母族不打紧,咱们俩都能给她撑腰。若是她这个将来的女神医竟然嫁不出去,岂不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