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三少爷,这是因为前些天又添了几个附学的亲戚……是杜家的人。因着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肯学好,连着几天都是挨戒尺,前两天还有人逃课,最后是他们家里硬是把人送过来的。三少奶奶额外让人吩咐过,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如今咱们这儿的规矩就是铁打的,安远侯的两个嫡亲外甥在这儿读书好几个月了,若是耽误了功课背不出书也照打不误。”

杜家人在此附学张越倒是听说过,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柳升的外甥竟然也在这里。细细一问,他方才知道英国公张辅派人来查看过,仿佛预备等孩子长大之后把人送过来,就连堂弟张赹明年也会到这里来上学。想到自己原本是用三年收一收家中那些适龄亲戚子弟的性子,以备三年后慢慢教一点其它东西,现如今学堂却是名声在外,他不禁很有些意外。

“咱们这边两位先生都严格得很,学堂风气规矩也好,各家老爷们只要舍得让家里孩子吃些苦头,过段时日都会变一个模样,再加上多认识几个朋友多几个伴当,谁不乐意?谁都知道这两位塾师有三少爷撑腰,谁也不敢为难了他们。于是,除了眼下这两位先生,还有好些人来问过咱们这儿是不是还需要塾师呢!”

这该不该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张越闻言哑然失笑,此时,那三间北房中的鬼哭狼嚎总算是告一段落,紧跟着便是一个老夫子严厉的训斥声,随即,一阵琅琅书声便随风传来,只是其中有一个声音却带着几分哭腔。此时,即使不进去看也能猜到里头的情形,他就不打算再进去,反身就朝外走。面对这种情形,那门房一面跟出来,一面就疑神疑鬼了起来,几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直到把人送到门口得了赏钱,又看见张越笑着上马离去,他这才知道今儿个自己应对得很是不差。

藩王进京原本是先由专人迎候,然后在京师的各藩公馆当中安置,待中官传旨之后方才到皇宫请见。尽管这次周王受诏入京乃是为了问责而并非朝觐,仍然是礼部侍郎亲自出城迎接,一路将人送到了廊房胡同的周王公馆。尽管周王朱橚此次从河南到京师走的是水路,路途并不遥远,但年纪一大把的他仍然颇觉困顿,直到进了大门看到朱宁在院子中迎候,他方才高兴了起来,身上疲累也消了一多半。

沐浴更衣之后,朱橚便屏退了下人,半躺在湘妃榻上任由朱宁给自己捏肩。良久,他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宁儿,若你不是我的女儿,也不会这么硬生生耽误到今天。”

“父王这是说什么话,我还小呢!”

觉察到背后那双手微微一停,随即方才继续施为,朱橚不禁摇了摇头:“女子十五及笄之前便该定下婚礼,你怎么还算小?当初我原想着在开封的那些大家子中给你挑选夫婿,那会儿还觉着张家几个孩子都不错,只可惜和你年纪相衬的都不是长房嫡支,长房长孙却还比你小了一些……早知道他们如今个个都不错,那时候就该下手快些的……都是我想岔了,你四伯又不是没有女儿,居然非得留着你在宫里!”

张超金屋藏娇;张起和媳妇置气,屋子里放着三四个通房;张越是不错,可人家已经娶妻,媳妇还是杜绾,连孩子都快生了!再说了,张家怎么会娶一个郡主?

即便是以朱宁的爽朗,这会儿也有些恼了:“虽说去年腊月里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可四伯这些天仍是一直心情不好,动辄发怒,就连皇太子也常常不得幸免,您这次奉诏入京是问罪的,您不关心这些,只顾着我那点子小事做什么!”

“好吧好吧,你的婚事是小事……”朱橚实在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转过身子盯着朱宁看了一会,这才正色道,“告我的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俺三,这只是一个引子。自打当初改封我洛阳我却坚辞那会儿,我那位皇兄心中就扎下一根刺了。这一次我都预备好了,俯首谢罪,献还三护卫,料想皇兄不会赶尽杀绝……”

“就算四伯不会,焉知别人不会!”

朱宁一把抓住了朱橚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我那时候住在乾清宫西暖阁的时候有意不去打听这些事,等前一阵子搬出来之后方才用了些小手段,总算是探得了一些隐情。那个俺三确实微不足道,但其后搜罗罪证的河南一众官员却上书言称,坚称您和一赐乐业教的教民往来甚密图谋不轨。朝廷最是忌讳这些教派,而且那些官员还上呈了实证!”

此时此刻,纵使是朱橚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同父同母的兄长朱棣在得皇位之后藩禁森严,最忌讳藩王和民间教派交往,这个罪名往大里说确实不小。想到这里,他不禁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过是打算捐资助一赐乐业教建清真寺,俺三原本就是一赐乐业教之人,他居然会用这个罪名举发!为一己之私竟然不怕族人尽灭,真是畜牲!”

“怕只怕这背后还有人唆使。”朱宁淡淡加了一句,旋即轻轻捋了捋耳畔乱发,“四伯今日使我来对父王说一声,他两日后就见你。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做好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