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船。依旧没有座位,只有在船舷边站定。天色已近傍晚,太阳即将下山,满天绚丽的夕阳,美如图画。

海上却突然起了风。

风大、风急、风冷。

海风吹乱了馨颖的长发。乱发几乎遮住整张脸。她伸手将头发拨开,抚平,绕在耳后。可是,几乎手一放下,头发又被风吹乱了。于是,再抚平。

几个回合下来,馨颖只有抬手在脑后拢着头发。心里有些后悔,身上没有带发夹或皮筋,可以帮忙管住头发。不过,话说回来,谁知道今天会到海上?她本应该昨天下午一听完讲座就回到波士顿。

过了一会儿,馨颖感觉风稍微小一点,松开手。

没几秒,风又起了。

馨颖一边扒开乱发,一边抬眼看敬诚。

他黝黑发亮的头发也被海风吹乱,也在风中飞舞,却并不显得凌乱。相反地,更增添他的气质与风度,让他看起来更加俊美动人。

这真不公平,馨颖想,同样是海风吹乱头发,他风度翩翩,自己像个疯子。

不停地摸来抚去,还是管不住满头长发。每每平了这缕,松了那丝,馨颖眼前总有漏网的头发在飞舞。

馨颖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看着敬诚,苦笑着说:“风好大。”

敬诚说:“是。来时风平浪静。没想到,回去起这么大的风。”

“不好意思,我的头发。”馨颖希望敬诚不介意。

“没关系。”敬诚当然不介意。看着几丝在馨颖眼前飞舞的长发,他有一种冲动,想伸手替她拨开,同时,摸摸她的脸颊。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暗问自己:“你怎么了?简直疯狂。也许一到岸,她就要回家。最后的时间,坚持,不要冲动。”

敬诚紧握拳头,握得太紧,手有些微微发抖。

船起航后,很快加速起来。海风越来越猛,越吹越凉。温度骤然降了一二十度。这哪里还像是秋天,简直已是寒冬。

一丝丝寒意侵入肌肤、血脉和身体百骸。馨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奈儿湖绿色春秋套装。也是星期四参加海报展时穿的那一套。

其实,并非她想穿得这么正式。只是,原以为两天的会议,所以她只带了两套套装。再加上旅行路上穿的一套便装。今早起来,有些发愁穿什么。套装太正式,便装太随意。想一想,还是选了套装。

无论套装、便装,都是秋装,不足以抵挡海上这冬天般的寒冷。看周围游客,有备而来,几乎人人都着羽绒服等冬装。只有他们这对笨人,一时兴起上岛,完全没有想到太阳下山后以及海上起风时的寒冬气候。

敬诚早感觉到风急、风猛,好在他穿着皮夹克外套,正好挡风。

看着馨颖单薄的套装,心里正担心她会不会觉得冷,考虑要不要脱了外套给她穿上,便看见她打了一个寒颤。

敬诚立刻开始脱外套,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衣。

馨颖立刻出声阻止:“别脱。我不用。”

“颖子......”敬诚并未住手。

“真的不用。”

敬诚停下手,看着馨颖。

“你里面也是单衣。不要脱。你脱了我也不会穿的。”

看着馨颖坚决的眼神,敬诚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他将脱了一半的外套重新穿回去,看着馨颖,心疼难忍。他希望,她不愿接受他的帮助是因为担心他只穿一件衬衣,而不是其它。

馨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坚决地拒绝敬诚。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想报复他?

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她便不会拒绝他为她脱衣服吧?

事实上,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不用脱衣服,他可以直接抱住她,他们会紧紧相拥,就像现在船上众多的情侣一样。他们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装,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

可是,他不是。

馨颖突然觉得气愤,就好像他不是她的男朋友是他的错一样。

想一想,为什么不?本来就是他的错,本来就该怪他。

当年,如果不是他突然搬走,如果不是他走后杳无音信,也许,他会是她的男朋友,至少,会有希望。因为她考去清华前,已经定好计划,就算去了发现他有喜欢的女孩,她会厚颜无耻,她会死缠烂打......反正,她是他邻家小妹,现在又成了师妹,他总不能不理她吧?

可是,他完全没有给她机会,一点也没有。

馨颖心里无比愤怒。她气诚诚,怨诚诚。可是现在,她能说什么?

什么也不能说。

她觉得好冷,真的好冷。

不过,不管多冷,她都不要穿他的衣服。

只当是......对他的报复。

哪怕,更受罪的是自己。

谁让他不是她的男朋友?

谁让他不要她扶?

看着馨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敬诚心如刀割。他宁愿脱下外套,给颖子穿上,自己受冻,也绝对好过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冻。

“颖子......”敬诚再次低声请求。

馨颖坚决地摇头:“没关系,我还好。”她的声音颤抖。话没说完,又打了个寒颤。

诚诚心痛得不行,不知道颖子为什么这么倔强。看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发乌,脸色也开始发青,他几乎忍不住想一把抱住她。

只是,不知道,他应不应该。

风这么大,她这么冷,他自然应该抱她。

是的,应该。

可是,他不敢。

一来,他爱她,不愿冒犯。

二来,他爱她,怕她拒绝。

三来,他爱她,怕引火烧身。

抱,还是不抱,敬诚心里是痛不欲生的纠结。

他的浓眉越蹙越紧,他的心被狠狠地揪成一团,几乎要拧出血来。

馨颖见敬诚皱眉看着自己,一脸痛苦的表情,知道他很想脱下外套给自己。她的身上感觉更冷,可不要他衣服的决心没有一丝的动摇。

馨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痒,似乎有液体流出。她吸吸鼻子,稀里呼噜,意识到自己冻得流清鼻涕了。

她有些狼狈,希望敬诚能将目光移向别处。可他偏不,一直痛苦地注视着她。

她只有在他的注视下,抬起右手,捏捏鼻翼,再用指尖轻轻触碰鼻子底部。这才发现,手指已经冻得冰凉麻木,脸颊也是。她不确定,只是隐隐感觉指尖所碰之处有点湿。

馨颖再次吸吸鼻子,同时用指尖轻擦。心里更加尴尬,希望敬诚没有注意到。

这时起了一阵风,馨颖的长发立刻随风乱舞。

她只有再次抬手,拢好头发,一只手在脑后揪住。

可是,马上觉得清鼻涕又要下来。只有一边吸鼻子,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去按按鼻底。手指麻木,口鼻也麻木,感觉不出。

馨颖恨自己,身体不争气。

更恨自己,心上不争气。

因为此刻,她浑身冰凉彻骨,手指更麻木疼痛。她很想敬诚能替她捂捂手。

还有,抱抱她。

就像,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