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登懂一些意大利语,能看明白其大意:“只有通过死亡之眼才能瞥见真相。”

西恩娜点点头:“真够诡异的。”

两人站着没说话,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在他们面前渐渐黯淡下来。但丁的地狱,兰登心想,从一三三〇年开始就一直在为预言式的作品提供灵感。

在关于但丁的课程里,兰登总会安排整整一堂课,专门探讨受《地狱篇》影响而诞生的杰出艺术作品。除了波提切利这幅著名的《地狱图》之外,还有罗丹不朽的群雕《地狱之门》的局部——《三个幽灵》……斯泰达乌斯56的插图中弗勒古阿斯57在漂浮着尸体的斯堤克斯河中摇桨……威廉·布莱克58版画中被永恒风暴席卷的邪淫罪人……法国画家布格罗描绘但丁和维吉尔观望两个裸体男人扭打在一起的那幅充满奇怪色情暗示的画作59……当代插图画家拜罗斯笔下在滚烫的飞石与流火倾盆之下挤作一团的受难魂灵……当代画家萨尔瓦多·达利一系列怪诞的水彩和木版画……还有多雷60的鸿篇巨制,他那黑白两色的蚀刻插图,描绘了从漏斗状入口到冥界的一切……直到面对生有双翼的撒旦。

现在看来,被但丁诗歌中描绘的地狱形象启发了灵感的不仅仅是历史上那些德高望重的艺术家们。显然,还有一个人也从中受到了启发——这个扭曲的灵魂对波提切利名作进行了数字化修改,增加了十个字母,一名瘟疫医生,然后写下关于透过死亡之眼看到真相的不祥语句。然后这个人将修改后的图像存储在高科技投影仪中,并塞进一只雕纹稀奇古怪的骨筒里。

兰登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创造这样一件作品,然而,此刻,这个疑惑得让步于一个更令人胆寒的问题。

它究竟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

就在西恩娜与兰登站在厨房里,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办时,大马力发动机咆哮的声音突然从楼下的街道传来。接着是断断续续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还有车门关闭的砰砰声。

西恩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跑到窗边向外看。

街道上,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猛地刹车,滑行一段后停下来。一队人从没有任何标识的面包车里鱼贯而出,他们穿着黑色制服,左肩上佩有圆形绿色徽章。一个个手握自动步枪,行动间带着军人的雷厉风行。其中四名士兵不假思索地直接冲向公寓大楼的入口。

西恩娜的心凉了半截。“罗伯特!”她大喊道,“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找上门来了!”

***

楼下街道上,克里斯多夫·布吕德特工正大声指挥他的手下们冲进公寓大楼。他身材魁梧,常年的行伍生涯让他习惯于一丝不苟地执行上级的命令,从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他清楚自己的使命,了解其中的风险。

他所效力的组织有许多部门,但布吕德所在的部门——监测与反应支持小组(SRS)——只有在事态恶化到“危机”状态时,才会被调用。

看着他的手下消失在公寓大楼里,布吕德盯着前门,掏出通信设备,联系上级负责人。

“我是布吕德,”他说,“通过电脑的IP地址,我们已经成功确定兰登的位置。我的人正在进去。等抓到他后,我会向你报告。”

***

在布吕德上方,佛罗伦萨家庭旅店的屋顶天台上,瓦任莎望着特工冲进公寓大楼,既难以置信又心生恐惧。

他们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她一只手挠挠头顶的短发,猛地意识到昨晚搞砸任务的可怕后果。只因为鸽子咕咕叫了一声,所有的事情就像断线的风筝,完全乱了套。最开始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如今却变成了一场活生生的噩梦。

如果SRS小组来了,那我算是完蛋了。

绝望之际,瓦任莎抓起她的Tiger XS个人语音加密电话,接通教务长。

“先生,”她结结巴巴地说,“SRS小组也在这里!布吕德的人正冲进街对面的公寓大楼!”

她等着教务长的回复,但等了半天,只听到电话里传来尖锐的咔嚓声,然后一个电子合成声音响起,毫无感情地宣布“撤销协议生效”。

瓦任莎垂下手中电话,望了一眼屏幕,正好看到电话自动关机。

瓦任莎面无血色,逼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财团”刚刚切断了与她所有的联系。

不再相关。不再联络。

我被撤销了。

震惊只持续了一秒。

恐惧随即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