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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靠死人养大的人。

我家在川西山区,父亲是当地的八大金刚。

别听这名字威风,事实上有点年纪的都知道,这八大金刚是什么意思,川西山区重丧葬,人死了得有八个人抬棺材,俗称八大金刚。

我父亲总是站在右边第三排,按照风俗这个位置叫五鬼抬棺,意思是说死的人德高望重,连鬼都要来帮忙抬棺,因此我父亲被称为顾五。

当八大金刚有很多好处,每人一整包香烟,发丧前的饭桌上有两大碗红烧肉,比其他桌多了一碗,八人围坐一桌,在众人羡慕的目光关注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饱喝足孝子还要送上八个红包。

可山里人多忌讳,认为八大金刚中五鬼抬棺这个位置不吉利,不但会死于非命还会祸及后代,因此即便是再穷的人也不愿意干这事,当时家里穷父亲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所以但凡有丧葬他必定是雷打不动的五鬼抬棺人。

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所以父亲外出只有带上我,五鬼抬棺人的名声在当时的川西山里很大,但凡死人总会请我父亲过去,好在那年头隔三差五的都有人死,因此我几乎是靠吃死人丧宴长大的。

下葬的时候父亲有一个习惯,总是会在坟地最下面取一把土在手里搓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父亲这个动作的含义,偶尔空闲在家父亲就会翻来覆去看一本书,我最先能认的字便是那本书的书名。

入地眼。

后来才知道这书是一本北宋葬书,传写数百年,秘之已久,被堪舆家视如珍宝的阴宅风水全书,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只要按照风水堪舆下葬,熟读此书都能找到陵墓的所在。

父亲唯一的爱好便是看书,再大一点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父亲收藏的书,不明白一个山里给死人抬棺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书。

在父亲身边时间长了耳闻目染,对那本入地眼全书也能知晓一二,最让我奇怪的是这些书里,还有一本是记载江湖切口的,也就是所谓的黑话,我一直不明白父亲看这些的原因。

日子虽然平淡清贫但却安稳,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一天黄昏父亲跌跌撞撞从外面冲进来浑身是血。

他紧紧抓住我把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条石头吊坠项链戴在我脖子上,叮嘱无论如何也不能遗失这条项链。

并从房梁的罐子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交给我,让我立刻从屋后立刻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而且油纸里的东西务必要烧掉。

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恐慌我茫然的不知所措,父亲吃力的冲着我大吼,我惧怕的抱紧父亲交给我的东西向后山跑,等我跑到山腰时候刚好能从草丛里看见我家。

院子里来了三个人穿中山装的人,父亲被拖到外面殴打已经站立不起来,站在最后面的人走上去和我父亲说了些什么,父亲摇头嘴都不张,最后那人站起身握拳竖起大拇指在脖子上划动一下。

站在两边的人突然向我父亲开枪,我在山腰草丛中捂着嘴恐慌的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杀的整个过程。

那些人杀掉我父亲后冲到房中到处翻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最后走的时候点燃了房屋把我父亲丢在里面,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应验了鬼抬棺的人会死于非命,而我也变成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孤儿。

我没有再回去一直沿着后山拼命的跑,去什么地方根本不知道,直到深夜我才停下来,我找来树枝生火坐在火边瑟瑟发抖害怕的不敢哭出声。

一直紧抱在怀中的油脂包掉落在地上,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到最后都如此紧张这东西,用颤抖的手打开发现里面包裹的是一本残缺的硬皮笔记。

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大部分我都认识可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语句也不通顺像是随手练字时写的,而且大多页面像是被烧毁过残缺不全。

但我很肯定是父亲的亲笔,因为父亲是左撇子他写的字习惯性向右倾斜,这笔记里记载的内容我完全看不懂,翻到最后一页有东西掉落出来。

我从地上拾起来,那是一张泛黄的残缺照片,其中一半被烧掉,剩下的一半中我惊诧的看见,穿着特殊军装面带微笑,意气风发的父亲,在他的前面和旁边也是露出笑容的军人,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防毒面具。

照片的背景很诡异,整个大地一片焦黑却闪耀着绿色的光芒。

我在照片右下角看见标注的日期,1965年5月14日,AM9:45。

而在日期的下面还有一组当时我看不懂的数字。

E41.43、N88.44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父亲留在笔记中,那些文字所记载的内容,可惜那本笔记在山林中被我按照父亲的话烧掉,这让我后来意识到时追悔莫及,笔记中那些我看不懂的文字,应该是经过加密书写的日记。

我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是一名军人,直到后来我反复琢磨,照片中那一组奇特的数字,才发现那是一组经纬度坐标,在地图上对比后得到一个地名时,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书写加密的日记。

罗布泊。

1964年红色王朝在罗布泊进行了震惊世界的核试验!

谁会想到一个给死人鬼抬棺的山里人,竟然参与了红色王朝在罗布泊的核爆实验,但很肯定我父亲当时参与了,甚至比核爆试验更为机密的事。

这还不是让我感觉最震惊的,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这张照片真正诡异的地方。

我从一张陈旧的报纸上,一则大版面新闻里看见照片中的日期。

……1965年5月14日上午10点,红色王朝成功对西部地区北纬40°东经90°进行第二次空投核爆试验,据地面雷达测定,原子弹爆炸时距靶心仅40米……

照片中父亲和那些军人所在的经纬度正好是靶区,他们照片拍摄的时间是上午9:45,而在15分钟后他们将遭遇一颗被空投到距离他们只有40米爆炸的原子弹。

没有人可以在核爆中心区域存活下来,巨大的核裂变威力能摧毁周围一切。

一直拉扯我长大的父亲应该在1965年5月14日和照片中其他军人死于核爆!

话又回到最开始。

我是一个被死人养大的人……

从山里逃出来是三个月以后,蓬头垢面浑身肮脏的像一个野人,两天没有吃过东西我实在饿的不行,最麻烦的是寒冬腊月,我身上早已破烂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我瑟瑟发抖冻饥寒交迫,打算去地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走了很久看见山坡上有冬梨树,刚打算爬上去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拽到地上,一只粗糙的手紧紧按在我嘴上。

昏暗的月光下我看见一个凶神恶煞,脸上有一道伤疤的中年人,目光警觉的张望四周,任凭我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片刻见没动静伤疤捂着我嘴把我拖到树林深处。

我这才看见树林里还有七八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灰色的连体斗篷却没有袖子,完全和夜色融为一体,这些人如果不动我根本发现不了,他们手里各自拿着铁锹、锄头和竹筐,其中一个中年人坐在石头上看着手里的怀表,很淡定的向我瞟了一眼。

伤疤压低声音说:“掌柜,抓到芽子怕是钩子,晓不得棵子里面有没有伏着点儿。”

周围的七八个人一听,手里的家伙事全都扔掉,麻利的掏出明晃晃的刀,被称为掌柜的中年人收起怀表,依旧处变不惊的回了伤疤一句:“并肩子,念短,要是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来大家喝,是点子进来条子扫,片子咬。”

我被伤疤捂的喘不过气,听他们对话心里更是一惊,这些人说的都是黑话,好在我从父亲的书里看过一些,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伤疤是说我是探子,担心外面草丛中还埋伏着其他人。

并肩子是兄弟的意思,念短就是别出声,那个被称为掌柜的回的是,让这七八个人警惕点,如果是道上的朋友合伙求财见者有份,如果是想黑吃黑放进来枪扎刀砍。

我一口咬在伤疤的手上,他吃疼,呲牙咧嘴不敢发声,一把将我丢在地上,本来就饿的没力气被摔在地上头昏眼花,估计当时也是吓傻了,吃力的爬起身一个劲的摇头。

“我不是探子,没有其他人,我来这里想找吃的。”

这话从我口里说出来那个叫掌柜的一愣,顿时警觉起来,对其他人使眼色,那七八个人和伤疤都小心翼翼潜入草丛中。

我看见掌柜手里也多了一把刀,样子有些紧张,过了许久其他人都回来,伤疤对他摇了摇头,掌柜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收起刀重新打量了我半天问。

“你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为什么刚才会突然警觉,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也不该懂这些黑话,我点点头,掌柜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目光落到我身上,问我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不敢说话,这些人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善茬,伤疤见我半天不吭声,冲上来就是一脚把我踢倒在地,脖子上的项链被挂断掉落在掌柜的面前,伤疤在我身后压低声音骂:“这芽子不老实,能听懂我们说话也不是什么好鸟,装傻充愣就是欠收拾。”

伤疤一边骂一边又一脚踢在我身上,见我还是不吭声怒不可歇一把将我从地上拧起来,这三个月我学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活下去,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在被提起来的同时重重砸在伤疤的头上,顿时他眼角裂开鲜血直流。

估计伤疤都没想到我居然会反抗,这一下砸的不轻我几乎是用尽全力,伤疤捂着眼角气急败坏,刚想冲过来我就听见身后掌柜的呵斥的声音:“够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和一个细娃杠上。”

伤疤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可对掌柜的话却言听计从,看得出这些人里面掌柜是发号施令的,掌柜看向我,又重新问了一次,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挖红薯的。”我紧握着石头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掌柜又愣了一下,就连被我砸伤的伤疤和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的对视,好半天我看见掌柜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挖红薯当然不是真来地里挖红薯,黑灯瞎火在荒郊野外说着黑话,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些人干的不是正当营生。

打家劫舍不会选这里动手,杀人越货也不会挑这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盗墓,而黑话中在山野田里盗墓被称为挖红薯。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挖红薯的?”掌柜也不否定若有所思的笑着问。

如果再大一点我绝对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面对一群凶神恶煞不知来历的人,只想着说完他们会放我手,我抬手指着周围的树林回答。

这里四周都是树园,连绵在一起几十亩,明堂开阔,左边土丘绿荫成林如白虎伏降,后面倚靠三座大山,大峰刚直,二峰华峻,右边的河围绕明堂而过,犹如狮子扑兔,这样的风水绝佳乾坤拱照之地,埋在这儿的后人必定福音无穷。

在风水堪舆中这里被称为狮子下山,是上好的风水之地,而掌柜如今所坐的石头正是宝穴的位置,下面一定有墓,而且埋在下面的人非富即贵。

这些都是我从父亲那本入地眼中学到的,等我说完几乎所有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掌柜的嘴都微微张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毕竟这些话从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任何听到的人都会吃惊,掌柜很好奇的问。

“谁教你的?”

“我爹。”

“你爹人呢?”

“死了……”我声音有些黯然。

“那你娘呢?”掌柜迟疑了一下声音有些缓和。

“没见过。”我的回答更加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