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另一个世界

“我跟他七弯八拐,走到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巷子里,来到一个城中村,进了一个堆满杂物充满怪味的里弄,看到了好些个稀其古怪的人,老头把我领进了他的房间。房里倒还比较整洁,一个长沙发一张木床一个小电视,床边有一个鼓鼓的大编织袋,估计是他的衣服什么的,墙角还有一个电饭煲。老头揭开盖子,还冒着热气,他说这是他早上煨的八宝粥,给我用一次性碗盛了一碗,让我感觉异常温暖,突然有一种家的感觉。”

“当你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把所有情绪向他倾泻。他还没有问我,我就把自己的所有情况遭遇全告诉了他。他听了后说,小伙子,你不要灰心,你文武双全,还怕没饭吃?你看看我们这个院子里的人,全是牛鬼蛇神,他们个个都在发财,你今后总有出头之日。”

“牛鬼蛇神?什么东东?”

“在老头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地方房间租金低,大约每月200元钱,所以聚集了很多诸如算命的、卖假药的、乞讨的、捡破烂的,更莫说补锅、磨刀、修脚、点痘这些手艺人了。老头告诉我,最挣钱的就算是乞讨的了,有把真脚包起来装断腿的、有把孩子带过来装治病的、有在车站爬行唱歌的、还有带小女孩街头卖花的,都算是乞讨,他们有的一天要挣一千多,但是有自尊的人是不干这一行的。其实他们都没毛病,他们是职业的,听说那个装断腿的在家里还修了三层楼的大房子。卖假药的也要有手艺,能把罗卜卖成人参,没做假的手艺不行,还要胆子大,跑得快,除了受骗的人,政府也在打击他们。”

“我说,大爷,这些我都做不了,我该怎么办?他说,那你就学我,算命。你是聪明人,反正今天你也看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几本口诀,你自己看吧,多记一些没坏处。但有一点,你既不是我徒弟,也不能在长春观跟我抢饭就行了。我说,那哪敢,我不可能拿算命当职业,挣了路费我就走。”“其实,你知道,那些口诀我并不需要背的,自己就可以编。那老头大概看出来了,就对我说:我们这一行的窍门,最重要的是观颜察色和随机应变,靠的是阅历和口才。我当时想,这不就是忽悠嘛。我问老头:你信命吗?老头说:我信,但我不会算。我们这一行就是混口饭吃,属于跑江湖一类。过去搞这一行的,大多是瞎子跛子,那是江湖给残疾人留的一口饭。你这么聪明,不要干这一行。如果你真要学算命,那就应该专门投师。我问:大爷,你知道哪里可以投师?他说: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自己早就去学了。”

各位看官,你们也许从武侠小说上听说过江湖,其实,庄娃今天跟我讲的地方,是真正的底层人的江湖,已经在中国存在几千年了,至今仍然存在,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深入接触过。

他继续讲到:“第二天,我告别了老头,向东走去,路过一个医院边的人行天桥,我看到昨天晚上跟我们住在一个里弄的两个人:一老头一老太,老头被包裹在一层脏兮兮的被子里睡在地上,老太太跪在一边跟路人磕头,老头被子上有一张纸,写的大约是无儿无女、讨钱求医的意思,老太前的缸子里放了几十块的零钱,我心想,昨晚看你俩蹦蹦跳跳、有说有笑,今天看你俩凄风苦雨、惨无人道,影帝啊!赞叹之情油然而生。”

“我在路上花了20几元钱,买了点纸,写了些字,按昨天那老头的式样置办好了工具,准备找地摆摊了。我走到一个叫宝通禅寺的地方,看到两边人行道上有打卦的、看相的几个摊子,还没有抽签的,我就找地摆了起来。”

“有生意吗?”

“有个屁!到中午了,别人摊上来了好几拔人,我这里一个问的人都没有。后来,我才明白,别人都是老弱病残,我一个年轻人,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正规得像个门神,一看就不是干这一行的,怎么会有生意。经过部队两年,我的坐姿都是笔挺的,这气质根本就不搭,就好比卖大力丸的戴眼镜、耍猴子的穿西装。”

“快到中午时分,突然听到左边有打骂声,我看到两个杀马特正在欺负一个看面相的老太太,老太太倒在地上,死死抱着一个小布袋,那两个杀马特正在抢它。我这爆脾气,冲上去就喊:干什么!滚!其中一个杀马特看我过来,说:老子是黑社会,你他妈少管闲事。我是看守过犯人的武警出身,我最烦这种乡村古惑仔冒充黑社会,见他向我冲过来,我一个正蹬向他小腹踹去,他马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另一个家伙扯出一匕首向我横向挥来,我一看他就不专业,匕首最好的攻击方式是直刺,大刀才横劈,我左手一格档,右手一个拉肘别臂,左脚一绊,他就倒下了,我夺过匕首,再喊一声:滚!他俩爬起来就跑掉了。后来我想,估计是两个小年青没钱上网吧了,来抢老太太的钱袋子。”

“这时,从宝通禅寺门口来了一个穿唐装的中年,拍了拍我的肩:小伙子,借一步说话。”

第七章投入玄师门

“这个中年男子自称姓钱,我看他左手戴金表,右手带佛珠,气质很硬,一看就有点像土豪。他问我:小伙子,我早上来上香就观察你了,我看你不是干这一行的人,今天估计没有生意吧。我只好回答:我是个大学生,钱包丢了,想通过这挣个饭钱和路费钱。他又问:你功夫是哪里学的?我说:我当过武警,拿过擒敌能手称号。顺便,我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和他说了一下。他说了句:你这算是英雄落难了。我问你: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给你路费,如果你真想学算命,我给你推荐个大师。”

听到这里,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名言:人生的要紧处就只有那几步。我有个预感,他此时的选择就影响了他的一生。马上猜到:“你肯定选择了后者。”

他笑笑:“肯定哪,我还能回那个三本学所谓找不到工作的专业吗?哪怕是撞大运,我也要试一试新的出路。另一方面,我也想认清自己的命运究竟为什么是这样。”

韩愈讲:穷极呼天,痛极呼父母。天主宰着命运,如果探究命运的好奇心遇上穷极呼天天不应,那么想问为什么的冲动就会永远存在。

“我随他走进了禅寺内,上了他的奥迪车,大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一个自助餐厅,他说:我不知道小兄弟口味,所以带你来这里,喜欢什么吃什么。你知道,这种档次的自助餐我是第一次见过,所有餐具都银光闪闪,晃瞎了我的狗眼。他见我有点拘谨:随便吃,吃多吃少都是258一个人,我请客。虽然我在餐厅打过工,但其中好多食品我都没见过,我只拿了些我知道的大众食品,吃了起来。我见他只盛了一碗薏米粥、一碟咸菜、一个玉米棒子,就问,你怎么吃这点。他说:今天我给菩萨上香,吃素。你自己慢慢吃。”

“吃饱上车,我跟他开始熟络起来,我叫他钱叔叔,他不同意,说叫钱哥就好。他告诉我,他原来是在汉正街做批发生意的,经人介绍认识了董大师,第一次他跟我算命说我当月有火光之灾,我有点不信,结果十多天后,一场火灾把我的仓库烧个精光。后来改做建筑材料,又是董大师指点,我才避免了被人骗,所以,我认定董大师才是真师傅。现在我改行做房地产,发了点小财,但每次从土地开拍到建筑开工到项目开盘,我都要请教董大师,现在生意都很顺。我在汤逊湖边送给他一个别墅,还给他请了一个厨师和保姆,算是对他的感谢。虽然曾经有很多人想拜他为师,不知为什么,他都看不上。我今天带你去,成就成,不成,我买票送你回去,如果你看得上,到我公司暂时工作也行。”

“你知道,什么叫菩萨,当时的钱哥就像是我的菩萨,我突然觉得世界在我面前打开了,金光灿烂。”

“车行约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一个别墅区(按庄娃要求楼盘名隐去——作者),再转了几个弯,我们在一个别墅面前停了下来。钱哥打开后备箱,让我抱了一箱东西,说是给董大师的,然后就按了门铃。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她叫了声:钱总来了。钱哥问:张姐,大师起床了吧。张姐说,起来了,在喝茶。”

“先到一楼客厅,钱哥先让我把箱子放下,先在客厅座一会。他一个人上到了二楼,约十几分钟后,钱哥在二楼喊我:小庄,你上来。”

在二楼的书房,我见到了董大师:光头、削瘦、戴眼镜穿一个银灰色的唐装,因为背对着光,看不清他的脸,他坐在桌子后面,说了声:小伙子,看着我说话,告诉我你哪里人、出生年月日时。我当时告诉了他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坐在那里,我没看见他有任何动作,钱哥也看着他,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好一会,他突然站起来说:你留下来吧,三个月为限,再谈后面的事。这时,身边的钱哥长舒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我的背:叫啊!我刚要开口,董大师就说话了:不要叫我师父,叫我先生吧。”

庄娃讲到这里,说:“天色不早了,你下山最快也要两个小时,你先回去吧。”我哪里肯走,说:“老子找了你十五年,你想这样就赶我走?”他笑说:“不识好人心,这里没手机信号,你不回你家里不急?况且,我这里的粮和油快吃完了,你下次不帮我带点?而且,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在外漂泊学道这么多年,记了很多笔记,是专门留给你的,那时刚开始记录时,我就想起你。我想,假如我有一天死在外面了,如果你有幸看到我的笔记,也知道我的人生经历。你带回去先看,如果有疑问,记下来,下次你上山我们专门探讨,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一周”。

我看见他从石榻下面拖出一个大背包,先取出背包里的衣物和旅行用具,然后在最里层拿出一个捆扎好的用塑料纸包严实的包裹,交给我,说:“就是它啦,它为你而存在,拿去吧。”

这个包裹刚好装满我的双肩包,我把花环戴在头上,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连滚带爬地走到山下,又走了半个小时,天快黑时租到一个面包车,回到西安时已经晚上8点多了。

一到家,我发现给女儿的花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跟老婆讲了我的奇遇,也给她看了看庄娃给我的笔记,她大为惊奇:“前段时间看香港记者的报道,说终南山有隐士,结果真有,还是你的朋友,还被你找到了,如果不是你把这包笔记给我看,你就是我老公,我也不敢相信你说的。”

后面几天,我日以继夜地阅读他的十几本笔记,看到了一个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一次次反问冥想的思考、一个孤独漂泊的灵魂,大为震惊。他把他的故事交给了我,也把他的思想交给了我,他才是对我最真的人。但大段思想理论和许多故事转折还是难以理解,凡是有疑问的地方,我就用手机拍下来。老婆就帮我在外采买一些上山的物品用具,还买了些面粉和植物油。这个月没有我的课,我跟学校请了一个月假,就准备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