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临近过年了,仿佛许多事情,突然出地底下冒了出来,看样子,庙子也活在这个世俗界中,不能够免俗。

“出家人是心出家,并不是离开这个世界。”万师兄也爱搞一些纲领性的话,只不过,这只是一种幽默,我们都不当真听。

但有一件事,确实要当真了。一天让课完毕,习惯性地找开手机,妍子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哥,过年如果不回来,记得给爸妈问个好。寄来一件毛衣,在云南过冬应该够了。我打得不好,你凑合着穿。寄到文大姐那里的。舅舅那里的过年钱,我也寄了,我们全家及他们都好,勿念。你安心修行,我这里一切照旧。”

看得我热血澎湃的。妍子虽然在法律上不是我妻子了,但在内心中,我们跟夫妻,没什么区别。她居然还记得我的舅舅过年,还抽时间给我打毛衣。就凭这一点,我就必须得修出个明堂,不然愧对她,愧对我临走时给她的誓言。

本来要请假,到文大姐那里去一下的。结果,文大姐自己开车到庙子来了,把妍子寄的东西送来了。我看到有许多大包小包的,感到奇怪。又不好意思问她,因为所有包装都没拆过。况且,在她看来,我们夫妻间的事,为什么会问她呢?

文大姐只是问了问我:“修得怎么样?”

“师父是好师父,我才刚起步。”

文大姐笑了笑,很理解的样子。她去拜访了一下见性大师,然后出来,跟我说到:“估计你们要放一周的假,如果没事,就到我那里去吧。”

我感到吃惊,明明说好了,过几天开始打七,怎么又说到放假呢?文大姐解释到:“见性师跟我说了,过几天,有大领导要来庙子,出家的和尚要忙接待,居士们可以放几天假,等接待任务完成后,再恢复。”

我再一次感受到,庙子不是在真空中,社会上的应酬,照样会影响它的运作。

当文姐将走时,她问我,是不是跟她回丽江过年,我回答:“不去了,毕竟,我还得要为下一步打禅七作准备,刘大哥的好菜把我嘴吃滑了,到庙子,怕适应不过来。”

这倒是实话,刘大哥的美食,真是让你舍不得人间烟火。

回到宿舍,还没来得及拆包裹,明成师就要求大家集合了。他宣布了放假一周的消息,原因,果然是要迎接上面的大领导的到来。如果是挂单的和尚,当然与庙子一起参加活动。如果是有能力独修的居士,可以在另一个处地方,有茅棚清修的道场,但因为没有老师指导,必须是可以独修的人,或者有丰富经验的人,才推荐去。

他给我们一下午的时间考虑,决定后,再告诉他,登记一下。

有的人不太理解,为什么出家人与在家居士有如此大的区别。其实我是很理解的,因为我在武警当兵时,担任过警卫勤务。

一定级别的领导,要来之前,都是有警卫要求的。比如在场人员的背景,要求就比较严格。除了现场警卫用来应付突发情况外,提前对在场人员的甄别,也是一项重要工作。如果里面混入了其他意图的人,场面就有可能失控。

而我们在这里学习的在家居士,虽然已经经过公安的治安检查和网上对比,但毕竟那只是初步的要求。不是说庙子不信任我们,而是说,我们这种只有初步背景情况的人,警卫部门是不放心的。所以,让我们离开,是符合警卫原则的。

当然,我们也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毕竟,领导的名字,不到来临前,是不允许透露的。在部队,我们只知道,来的是首长。这也是警卫纪律的一部分。

而出家人,本身就比较纯洁,况且,他的过去经历及现实表现,在佛教圈子里,是比较容易打听的,所以,参与接待是对的。况且,领导来了庙子,如果没有和尚,那是什么庙子呢?

个别对这种不信任想得太多,稍微有点议论,被明成师制止了。“牢骚和烦恼,不是学佛的该避免的吗?”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很有力量。大家意识到,如果这点事都放在心上,学佛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当大家考虑是上山修行还是回家或者出去时,各有各的想法。所谓茅棚,并不是简单的草棚子,只是统称的单独修行的位置,倒可能是一人一间,简陋的和标准情况,都有。佛教中,把任何单独修行的地方,都可以叫茅棚,这是个专门的叫法。有的茅棚还真是茅草扎的,有的更简单,是山洞或者石头垒成的窝,当然还有比较高档的全木小屋。

在我熟悉的人中,只有钱师兄,他有单独修行的经验,所以,他报名参加茅棚清修。而我与万师兄,自觉没那个能力,就只好准备暂时出来。

当我在整理妍子寄来的那一大堆东西时,万师兄过来了。他发现,我这些东西里,不仅有好茶叶,还有许多北京稻香村的糕点,以及毛衣等。最让我惊喜的,还有豆瓣酱、北京甜面酱。

“庄师兄,假如我想跟你出去一起住的话,不要认为我好吃,好吧?”睢他那样,故意做出谗嘴的样子,我都被逗笑了。

这恐怕无法拒绝了,因为如果要拒绝,就是嫌弃他谗嘴了,显得我小气。当然,我也没理由拒绝,他不回家,我不回家,我们又谈得来,为什么不呢?

我们正在讨论在哪里住的问题时,那个白面书生小伙子,就是那个曾在云居山与万师兄一起修法的人来了。这些天,万师兄已经告诉过我,他姓胡。

“万师兄,庄师兄,我加入团体,有意见吗?”万师兄看看我,再看看他,装作思考的样子。胡师兄接着说到:“我提供住宿,怎么样?”

看样子,这是一个极度孤独的人,为了跟我们凑个伴,简直可以下血本。我马上回应到:“欢迎欢迎,住宿我

来提供,你们负责教我。”

万师兄是个自尊的人:“那怎么行呢?吃大户吗?这事我们干不出来。”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看样子,他自觉地站到小胡一边了。他们过去同修过,这样说,也没什么错。

我客气到:“知识是无价的,对不对?”

小胡说到:“我有个长租房,就在洱海边上,条件还比较清雅,如果你们不嫌弃,何必再找?”

这话倒出乎我们的意外。这个小伙子什么情况?人在庙子住,居然在外面还保留有长租房?好奇心是最大的诱惑,我们都同意了。

在明成师登记后,我们就离开庙子了。估计外面的人已经听说庙子里的居士要放假,门口居然停了好多等客的出租车。除了我多了几个包以外,他们两人的东西都不多,汽车后备厢除了一个大汽罐子外,我们的东西居然放下去了。

大约走了几公里,就看到洱海了。那个具体的地名我不太清楚,大地方我倒是熟悉,叫双廊。又开了几公里,来到一条小街边,再穿过一个巷子,就到了小胡租住的位置。

这是一个小院子,与街道有几百米的距离,是农村的房子。我看到,与街道之间的路已经没有水泥路相连,肯定是农民的房子了。

“这家农民在街上有房子,做生意开餐馆的,这是他们农村的老房子,没用,我上半年就租下来了。平房,四间屋,后面有块地,还有厨房厕所,够用吧?”

我们一看,岂止是够用,简直可以说是豪华了。这是砖木结构的房子,虽然开门两间,进深两道,正门是客厅,其余是三间卧室。楼上倒很奇特,前面两间的楼顶是平顶,后面两间是盖瓦的,一边有个木梯子,可以上去,上面还种了几盆花。

最后面的院子里,左右各一个小偏房,一边是厕所一边是厨房。面后面,还有一块空地,种了点蔬菜,估计是久了没人照管,杂草也比较多了。

“你们在外面稍歇一下,我进去把房间打扫一下,毕竟好多天没清扫了。”前院坝是水泥地,他把行李放到院坝里,人就进去了。

我们当然不能同意,我与万师兄也参与了打扫。其实也没什么打扫的,他原来走之前,都用布,把床铺盖好了的,这里气候湿润,也没什么灰尘,窗户与门的密封性都很好,所以,倒也非常干净。

我注意到,这里的家具,保持着农村的特点,应该是主人家原来的东西。但茶具和餐具都非常讲究,看样子,是小胡买的。小胡是个有钱人,当时我就得出这个结论。

小胡问我们吃不吃饭,我们都表示,不能把庙子里的规矩坏了,这几天,还是坚持吃素,坚持日中一食。当然,今天第一天来,此时黄昏之下,洱海闪着霞光,白云映衬之下,波光闪烁,很有诗意。我们一起约定,爬上房顶。

云南的冬天并不很冷,我们拿了个垫子,并且,带上了茶壶与杯子。那是一个银制的大茶壶,我估计,可以装五公斤水,当然,茶已经在里面泡好了。

几个一次性杯子,加上我的一整包稻香村,构成了看夕阳的资粮。但当一切准备停当,我们坐下来,装模像样地看洱海和夕阳时,发现夕阳已经落山。

“你这包糕点太沉重,洱海的水和夕阳的云,承受不了它的重量。”小胡这句开玩笑的话,简直是首诗,我和万老师相视一笑,不得不对小胡另眼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