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虽然还在天圆地方里面耐心等待,却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这里除了他跟李棠和青玄外,并无他人。其实他去的实在是太早了。就连李棠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午时了,却依旧没有宾客踏足于此。

水陆大会虽说热闹,一般宾客却都是不急于出门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般,都是座次前十二位的宾客落了席,其他人才会前后动身。

要问为什么,这自然是百妖都在避免与那些个本事通天的大妖们产生任何摩擦的机会。要知道,能来水陆大会的宾客,都是有些本事,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嘴里面也没有把门的,往往祸从口出。偏偏去那天圆地方石门的林子路十分狭窄,谁先走谁后走都是要个说法。而且那林子里,可是没有执金吾把守的——也就是说,万一起了争执,那便要出人命。

面子固然重要,命也不能不要。倒不如让那些个雄霸天下的家伙们先去,自己再假装姗姗来迟,大家都方便。

所以,每每这个时候,一般宾客都是躲在房间里,等待着外面传达口信的暗号。

以往,来群英岭禀报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素来游手好闲的李大器——每个消息,要收上十几二十两白银,十天下来,总能赚个钵满盆溢,乐得大器能笑成一朵花。只是今年事关重大,大器脱身不得……

一来二去,送口信的人,变成了大器身边的好兄弟:李晋。

“这差事,我信不过别人,只有你堪此大任。”大器昨夜便和李晋打了招呼,把这件事交代了出来,然后忍痛说道:“你我事成之后三七开。”

倒不说李晋和大器争论到底是谁七谁三了——现在,群英岭的一众宾客,都还在等消息。

但是,今天登天塔那些家伙,出门的时辰也太慢了些。确切的说,虽然登天塔里的大妖们已经走了大半,但是,最最霸道的狮驼国三雄,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

登天塔内,除了两个看门的下人外,今日已经没有了执金吾把守。

此时,那狮驼国三雄中的两个,刚刚用完了早膳。青毛狮现在正端坐在铜镜前,而身后的白象握着自己的白纸扇,帮着青毛狮将凌乱鬓毛仔细梳理整齐。至于那苏钵剌尼,一大早便已经不见了。青毛狮却也并不在意老三去留,只是特别叮嘱白象,要替自己梳一个“老三那样的发型”以壮声威。

二人不紧不慢,一边打理一边闲聊,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白象开口令人进来,却见得是日前对白象禀报消息的无面之人。

“主子。”无面之人进屋之后便恭敬跪下:“差不多到时辰了。”

“急什么。”白象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显然知道属下不是个不懂规矩之人:“你来这里,总不会只是迎我兄弟出门吧。”

“主子睿智。”那无面之人摊开手心一吹,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眨眼间化作了一条巨蟒蛇皮:“负责把守林子南边的炼七,今早被牛魔王杀了。”

“什么?”没等白象反应,那青毛狮已经奓了毛;刚才白象好不容易打理出的整洁,顷刻间功亏一篑。

白象无奈摇摇头,继续帮着青毛狮绑着头发,语气却是平淡:“他牛魔王素来躲着是非走,怎么今天有心去杀我的人了。”

“不。”无面之人跪在地上,流畅答道:“牛魔王是在去石门的路上下的手。”

听到这里,白象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挠了挠青毛狮的脖子安抚后,便走到无面之人面前,捡起了那蛇皮细细看了看。

“他去招惹老牛了?”白象迟疑片刻,自言自语。地上的无面之人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定。

白象看着手中的巨蟒蛇皮,皱了皱眉:这个炼七,素来修炼顺畅,身上的本事也是日益长进;假以时日倒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好手。不过没来由的,他怎么会突然去招惹那表面老实的牛魔王呢?

再者说……只是挑衅那好脾气的牛魔王还是小事,那老牛归隐之后,遇事从来都是躲躲闪闪,素来不曾与人计较。但是能逼得牛魔王出了手,估计这炼七一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主子,怎得办。”那无面之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曾抬头。

白象思来想去,终究是张开嘴巴朝着手心里一吸;顷刻间,那几丈长的巨蟒蛇皮如同面条一般被白象一口吞入了肚子。过了片刻,白象打开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上次的裂缝已经被他修好——底儿朝天向下倒了倒——颗粒大小的炼七回复了人形,摔在了地上挣扎,大口大口喘息。

没扑腾几下,炼七便看到了白象那粗厚的双腿,这才急忙跪好,忍着内里的剧痛说道:“主子,属下无能,没有办好事情,甘愿受罚……”

“我要你们在林子里驻扎等着信号,没来由你怎么入了李家?这倒罢了,你甚至自不量力,去挑衅那牛魔王?你有几条命啊。”白象听到炼七的一番告罪,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炼七听到这里,倒是大惊失色,捂着自己剧痛的胸口辩解道:“明明是主子昨夜亲自来找我耳提面命,密令我今天依计行事,警告一下那老牛不要插手……我一干手下,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啊!”

听到这里,白象与青毛狮对视了一眼:昨夜,两人一直在一起形影不离,何来的什么“耳提面命”?况且,退一万步讲……白象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屈尊主动前往去见一个手下?

而这炼七,倒也不像是说谎……白象心中明白:如果炼七所说属实,那便是有人骗了炼七,打着狮驼国的名号去招惹牛魔王,想要借刀杀人!无论背后指使炼七的这个人是谁,看来,他都是想要帮李家一把啊……

眼见沉思的白象没有回应,这炼七有些疼痛难忍,轻轻揉了揉心口,一口污血便止不住吐了出来。炼七深知事情不妙,只是磕头:“主子,救我……”

“内丹已碎,你活不了多久。”白象坦言之间移开了身子,躲着地上飞溅的污血:“我这只是借尸还魂。好了,我们兄弟要去赴席,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主子!”炼七喘着粗气,眼见得白象真的就要离去,忍不住嗓门也大了起来:“主子手眼通天,怎可见死不救……咳咳……莫不是,主子是用我试探牛魔王,现在发现牛魔王确有本事,主子便要丢车保帅,牺牲了属下的性命来给那牛魔王一个交代吗!”

不得不说,炼七此刻脑子转的飞快,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听那白象意思,是并不打算认账,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这番话实在是无路可走的境遇下逼出的激将法:炼七不信,那白象真的会见死不救——尤其是这房间里还有别的狮驼国手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