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舞而来的禅杖杀气腾腾,终究是在离吴承恩的双眼还有半寸距离左右停住——大器伸出了左手,横握着禅杖顶端,同时抬起攥着骰子的右手,用握着的大拇指朝着不远处的青玄双眼便是一弹;骰子被揉搓着射了出去,瞬间划出耀眼的光亮轨迹。

那骰子本是立方,有八个棱角;此刻它旋转着呼啸,令人防不胜防。青玄见状二话不说,飞速将禅杖抽回,然后向后一跃给自己争取了些许防御时间。

“恩公,你先退一退。”大器看着自己本来想要夺下对方兵器的左手——现在已经血肉模糊——心中暗自苦恼青玄的力气也忒大了些。只是眼下,已经顾不上太多;吴承恩毫无征兆地被大器一拨弄,摔在了李靖身边。

“老爷子,替我招待一下!”大器说着,同时指了指沙场内的铜雀。李靖自然心知肚明:那铜雀的本事很独特,打起来虽说算不上两边帮手,却也着实碍事。随即,李靖微微掩盖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宝塔,再度掀开——铜雀已经坐在了李靖身旁的座位上。

未等吴承恩和铜雀有所反应,青玄面前已经“叮叮当当”冒出无数火花。细看之下,那青玄竟然将禅杖贴着身子不断抡圆了起舞,而那袭过去的骰子八个棱角不断撞击禅杖,短兵相接之际自然只能靠硬碰硬。骰子虽然已经被禅杖阻隔十余次,却依旧威势不减。这骰子的旋转,并非什么法术,而单纯只是靠大器手上的力气。

大器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手,确定伤势没有大碍,便慢腾腾将另外两枚骰子一前一后各自高高抛出。随即,大器一跃而起,从空中一把攥住了一枚骰子,直扑青玄而去。

先前在青玄面前旋转的骰子终于被泄尽了力道,坠在沙场里;青玄龇牙咧嘴,刚要抬头,大器的拳头已经如约而至,正中青玄面门。那青玄虽然吃了大亏,却即刻将禅杖向着地面一扎,握着禅杖的手加了力气,借以生根稳住自己的身子。

“看山的看山的看山的……”青玄呢喃着,这如同孩童的嗓音,令人背后发寒。

大器的拳头并没有收回来,反倒是摊开手掌,似乎卸了力气。掌心中,那枚骰子还在滴溜溜打转,好不容易才露出一个“四”的血红花色。青玄探了探头,似乎也是好奇大器掌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随即,青玄猛然感觉到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出现在自己刚才挨了拳头的位置——速度快到来不及令人反应,而且力道足有刚才一拳的四倍之多。

青玄瘦弱的身躯连同扎在地表的禅杖一并被击飞——禅杖插入的并非一般土壤,而是地下的花岗岩,此刻也被掀翻飞走了水缸大小的一块。跌出去的青玄在空中便垂下手,令挂在禅杖末端的岩石不断摩擦地面给自己减速,这才没有被一击揍飞,跌跌撞撞在地上滚出去了十几丈的距离,同时嘴里面发出了“嗷嗷”的叫声。

看到青玄被大器打飞,吴承恩握着龙须笔便要下场帮手。李靖揪下了自己的一根白须,随便一抛,那根白花花的胡子便化作了绳索一般,将吴承恩的脚脖子拴在了原地。

“吴承恩,你现在下去也没用。”李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才开口:“下面级别的打斗,远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染指。”

“放开我!”吴承恩挣扎片刻,才认出自己脚脖子上的“绳索”原来是李靖使的绊子;他转身,朝着李靖摆开了架势:“否则,便对您老人家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李靖一脸苦笑,捶了捶自己的老腰:“你要知道,刚才青玄可是要杀你的……要不是我家的大器,现在的你早就碎成一片了。怎么?你现在倒要反咬一口了?”

“那不是青玄!”吴承恩答得理直气壮:“我知道,那是谁!”

“是不是你的师兄无所谓,主要是,你下去了就是白搭一条人命……”李靖依旧没有松口。内心里,李靖不认为大器会败;但是万一的万一,大器真要有个闪失的话……可能李家还真要指望这个穷酸书生再现一次书里面的故事了。

言语之中,李靖的余光却一直落在铜雀身上……他不由得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面对如此失控场面,这谋利的铜雀理应有所惶恐。但是,看他的神态,似乎一点都不慌乱……

难不成,他坚信着吴承恩一定能够收拾掉这个烂摊子?

而沙场里,大器没有迟疑,手指聚拢后重新搓弄了一下掌中的骰子令其再度旋转,然后便想要去寻捡刚才被青玄击落的另一枚骰子。只是大器窝着腰刚走两步,一只脚便踩在了之前的骰子上面。

天蓬手中的钉耙,已经逼住了大器的脖子。

“朕说过了。”天蓬咳嗽着,手中的钉耙泛出层层星光:“以二敌四。”

话声未落,天蓬猛然抬头——之前被大器抛向空中的第三枚骰子,正朝着自己坠了下来。天蓬动也不动,那骰子笔直贯穿了他的肉身,却只像是透过了一层湖水。天蓬的身影略微波动了片刻,那骰子已经落在地上,并没有伤及他分毫。

大器嘿嘿一笑——这骰子,本来就不是杀招,为的就是引天蓬分心片刻——紧接着,大器一把握住了钉耙的柄部,用力攥紧。

“不是谁都可以从我这里把兵器抽走的。”大器耐心的捡起地上的三枚骰子,重新站直了身子,对面前的天蓬说道:“不信,你试试。”

单纯拼力气的话,大器有着绝对的自信——除了那边坐着的牛魔王外,自己还真是谁也不服。

天蓬似乎也知道自己意图夺回兵器的结果,所以并没有徒劳用力,反倒是抬起另一支手,凭空那么向下一拍。天边传来了一阵异响,却不见有任何事发生。天蓬抬头,看着天圆地方的洞穴顶,略有沉思。

“上回作乱,便吃了你一招‘银河’的大亏。”大器说着,捏着拳头,放在天蓬眼前:“你以为咱执金吾会没有防备?没有了天上的那条河,我倒要看看,你手中的兵器还有什么用。”

看来,那大白散人着实限制住了天蓬。

“好,想要,便赐给你。”天蓬点头,猛然松开了钉耙。霎时间大器察觉到握着钉耙的左手像是进了流沙,本来坚硬的钉耙化作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水迹悬浮于空中,大器一下子握了个空,手指便溶了进去。这钉耙看似平静,实则要吞噬了大器的肉身。

“旁门左道。”大器并不在意,只是吸了口气,然后朝着天蓬的心口便是一拳。天蓬硬吃了一招,身影浮动之际后退半步——而大器,则是不急不缓地摊开了手心。

一、二、四,三个花色,尽在其中。

天蓬的身子似乎是一片湖海,模糊之际并无真实;但是很快的,加在他心口的力道捕捉到了天蓬肉身的变化,随即击穿了海浪——一阵腥甜涌入天蓬的喉咙,半段身子像是泼出去的水一般四溅而散。

咳嗽声,似乎又重了几分。

未等大器继续出击,他已经不得已屈膝半跪——那缠在自己手上的钉耙越发沉重。如果只是添加了重量,那么大器是不至于吃不住的——可以说,即便是一座山,现在的大器也能拎得起来。但是,缠住大器的,是一汪大海;无论大器如何用力气,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毕竟,世间没有人可以拎起大海。

钉耙自顾自顺着大器的左臂开始蔓延,但凡肌肤略微有所湿润,带来的触感便如坠深渊。大器不敢用自己的右手擦拭,只是苦笑着甩了甩左臂:“天蓬,这是什么把戏,难不成你想淹死我?”

未等天蓬开口,已经有一个身影迫不及待,抡起了那禅杖便朝着大器的肩头砸去。不用问,来的人自然是那疯癫的青玄,只见他龇牙咧嘴,整个身子半蜷缩着,双手握住禅杖,可见用尽了力气。

大器知道这一招万万不能硬吃,想要移开自己的身子躲避;只是那悬浮在空中的钉耙明明没有任何根基,此刻却如同磐石一般牢不可动。

如此下去,岂不完蛋?大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知道面对青玄出招不能后发先至,于是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骰子,然后率先摊开手掌;还好,三、二、五的花色。看完骰子大小,大器攥起拳头朝着地面便是一砸。地面并未碎裂,只是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无底洞。大器的手在洞里面撑开,就像是在深海之中摸索到了陆地,整个人终于有了用力气的地方,以大地为施力点,硬生生将自己的左手从钉耙里拔了出来。

只是,拔出来的时机,还是晚了些许——大器也确实没想到,天蓬的兵器力量如此之巨,自己多少失算了。纵然自己脱身,狼狈之余已经连滚带爬想要躲开,那青玄也已近在眼前。

一阵妖风,本来杀到面前的青玄忽然间被什么揪住,然后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被重重地甩了出去,砸在地上。宾客席上,白象的鼻子已经摊开,攥着平日腰间那把白纸扇。而青毛狮,只是躲在白象背后,瑟瑟发抖。

“二对一,算什么本事?”白象说着,摸出了酒葫芦:“我狮驼国,也想讨教讨教。”

说话间,白象又是用鼻子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不仅仅是刚刚落地的青玄,就连天蓬一起,二人都被一阵妖风卷上半空。但见白象握着的酒葫芦越来越大,终是饱和,这白象才猛然间鼓起腮帮子,将腹中的空气汹涌喷出。霎时间,本来向上的气流骤然坠下,仿佛天地反转。

如果这口气的吐纳之间只是强烈骤风,那未免小瞧了能位居狮驼国三雄的白象。天蓬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事不平常——除了周边的阵风满含妖气外,白象的鼻子一直摆弄的白纸扇,已经化作了三丈大小,更像是一副屏风。风势减缓,天蓬重新落在地上,而青玄则是一头摔下。

天蓬抬头,看到那白纸扇上落满灰尘,除此之外,唯有二人的剪影还是雪白。白象没有言语,只是将扇子合起来了两折;天蓬霎时间看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股细流。而躺在一旁的青玄,左手已经扭曲,骨骼发出碎裂的脆响。

青玄狂叫一声,猛然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瞅了瞅自己的胳膊后,便急红了眼,抄起禅杖朝着白象杀去。白象并无畏惧,只是继续折叠纸扇。半空中跃过去的青玄,身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扭曲,嚎叫声愈发惨烈。

禅杖眼瞅着就要砸中白象,却晚了半步——纸扇已经全然合并,重新化作一般大小,握在了白象手中。青玄的身影连同禅杖一起荡然无存,只剩下天蓬一人站在沙场内。

白象看了看天蓬,继而又看了看手中的白纸扇——扇面内,天蓬的身影已经湿透,没有了人形。五行变化之中,白象最不会应对的便是一个“水”字;看来,自己并没有封住下面的天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