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咳咳,水啊……”

乱糟糟的小床上,瘦骨嶙峋的郑雅琴无力的哼哼着,她已经病倒多日,几天水米未进了,此时此刻,除了病痛,饥饿和饥渴也如影随形的折磨着她病弱的身体,而她,除了本能的呼救和呻吟,已做不了任何事了。

“来人……水……救命……”

沙哑的声音从冒着烟的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传到外边时,响动已微乎其微了,邻居们根本听不见。

郑雅琴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渐渐黑下去的窗子,眼中流下了无助的眼泪。

天要黑了,她的生命也将像那最后的一丝光亮一样,很快就消失——

可是,她苦了一辈子,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凭啥让她死这么惨?

凭什么让她无儿无女无亲人,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躺在床上慢慢的病死、饿死?

凭什么要让她受这种痛苦!受这种折磨!

她不服,她不甘心。

老天爷啊,你不公啊……

她哑着嗓子呐喊着,“既然你一天好日子都不让我过,为啥还让我托生为人,难道就是为了折磨我,看我遭罪来开心?”

别人生活的不顺,或许可以用不幸和可怜来形容,而郑雅琴的人生,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暗无天日来形容。

从她出生那天起,就是注定是个悲剧。

因为,她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要不是因为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不好扔了她,估计没等她睁眼,她爹娘就得把她扔尿罐子溺死。

后来,碰上年成不好,她爹娘为了五十斤苞米面子,把她卖给村里有名的破落户贾大棒子。

在贾家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从她进门第一天开始,就不停的挨打、挨骂、挨饿,小小的她,整天像个陀螺似的,不停的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弱小的身子总是被无限的透支。

饶是如此,贾家对她依旧不满意——谁让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让贾家绝了后呢?

因为她不生育,贾家上下都视她为罪人,不管谁不心眼子不顺了,都可以打骂她出气,连外嫁的女儿外孙都能随便打她……

在那种环境下,她养成了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性格,即便是被虐待到半死,也不敢反抗,更不敢提离婚二字。

直到——

改革开放后,她男人当上小包工头,有钱了,便找了个会生养的年轻女人,她这个当了二十多年小丫鬟老妈子的可怜虫,才有机会被婆家赶出去。

拖着一身的伤痛被赶出来后,她试着投奔娘家,结果被娘家连门都没让她进,只告诉她‘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叫她滚一边自生自灭去。

后来幸亏有好心的村邻可怜她,带她去城里打工,她才勉强养活自己。

打工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一没技术二没颜值的,还斗大字不识一个,因此也找不到好活儿,只能在饭店的后厨刷刷盘子,在商场的厕所搞搞保洁……

颠沛流离了好几年,终于在四十岁的时候稳定下来,到陈教授家当了保姆。

陈教授是个性格严厉的老太太,对人的要求也极其严苛,据说她曾有一年内换了二十多个保姆的记录,而郑雅琴之所以能留下来,也是陈教授看她老实听话,身世可怜,才勉强留下她的。

在陈教授家干活有多不容易就不用说了,好在她坚持了下来,在陈教授的高压管理下做了二十多年,直到上个月才把她送走。

可能是觉着自己活着的时候对郑雅琴太严厉太苛刻了,陈老太太临死前终于良心发现,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郑雅琴。

因为她也跟郑亚琴一样,无儿无女无亲人,就是想把财产留给别人也无人可继承。

继承了百万家产后,郑雅琴终于不用再伺候人,也不用再看人脸色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呢。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她忽然病了。

许是年轻时身子遭害的太厉害,到老的时候病痛都找上来了,自她病倒后,病势就一日重似一日,渐渐的就卧床不起了。

郑雅琴没有亲人,也不善交际,平日里除了陈教授外跟谁都不往来,所以病倒了也无人知道,更无人照顾,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她倒是不怕死,只是她这辈子活的太苦了,就这么死了,她不甘心。

“老天爷啊,你凭啥让我活成这熊样啊……”郑雅琴抹着眼泪,痛苦的哭诉着。

正绝望的哭着呢,忽然听到一阵有节奏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而来。

“吧嗒……吧嗒……”

闻声,郑雅琴止住哭泣,慢慢地侧过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地板上,她养了三十多年的老乌龟慢慢的爬过来,趴在了她的床脚下,仰着头看着她。

“呵呵,老王啊,我差点忘了,这屋里除了我,还有你这个喘气儿的呢……”

郑雅琴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完,又哭了,“老王啊,我要死了,往后你可咋办呀?”

能不能被饿死了,或者,叫人抓去给吃了呀……

老王还是她刚进城打工的时候,在她干活的酒店里买的呢,那会儿正流行中华鳖精,大伙都说是吃王八大补,所以各个酒店也都推出各种王八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