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临也许早就猜到我一定会提这样的要求,在我话音落定的一刹那,毫不意外地轻勾了一下嘴唇。

隔天下午。

孙霆均被带到了探监室。

作为重刑犯,他的双手双脚都应该被铐住,但出于自首情节,警察只给他带了手铐。

嘎吱一声,铁门被关上。

孙霆均的身边站着一个体型微胖的女警。

他是被生活戏弄的人,他是我一心想救却终究救不回的人。

其实这一周里,我曾幻想过无数再见面的场景。

想过他会用憎恨的眼神瞧着我,像一把开天辟地的斧头,凶狠地向我劈来。

也想过他会用冰川般的冷漠送给我,如同不曾认识过那样。

可孙霆均的屁股才一沾上椅子,就开玩笑地说:“程乙舒,商临家饭不好吃吗?怎么肚子还是这么小?你怀得可是双胞胎,又不是生俩猴子。”

我一愣。

几近崩溃。

当即捂住了嘴,就怕当着他的面就掉下最没有用的泪水。

见我情绪不好,孙霆均一下坐正了身子,表情严肃地说:“程乙舒,这里是警局,有些话还是得讲点分寸。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人是我杀的,没有人举着我的手逼我杀人。老子犯了错,现在一切都是活该。蠢的人就应该被淘汰,被这个社会筛选抛弃。这样人类才能进步不是?”

我摇摇头,张张嘴巴,说不出来话,好几次眼泪都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孙霆均说:“程乙舒,你别哭。特别是别为了一个你爱的男人哭。这样会让爱你的男人很难受。杀赵飞的那天,我承认自己很难受,但这几天我已经想通了。其实……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是我一直缠着你,缠着你对你好,你一直拒绝得很彻底,很干脆,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的。可能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吧。而且路锋死了之后我每晚都睡不好,做噩梦是经常的。”顿下话,他似乎想要做个摊手的动作,无奈手腕被手铐靠着,最后只能耸了一下肩说:“现在好了,终于解脱了。你不会知道,老子这会儿心里有轻松。你俩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好好生活,好好在一起,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你要是敢过得不好,我孙霆均做鬼都不放过你!”

孙霆均的语气显得很轻松,但那次他没有笑,没有再让自己的虎牙露在空气里,但他的眼睛是笑的,笑得……有点悲伤。

那次的探视,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上一句话。

阿临送我去了公婆家之后就留在了局里陪他。

听说,商临准备了很多好酒好烟,主动要求留在关押孙霆均的那个狱笼里,和他一起吃一起睡,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日日夜夜。再后来,阿临去纹身店洗掉了后背那只如烈火般凶狠的穷奇,落下一堆比以前更为难看的疤痕。

我问过他为什么?

阿临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只是冲我笑笑,以沉默代替一切回答。

法庭上,孙建国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孙霆均一番话说得感人肺腑,主动要求法官将死缓改成死刑,半年后执行。

这件事被媒体连续报道了很久,以至于在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我总能听见不少人在那谈论孙霆均。

有人说,孙霆均杀了那么多人,该死。

也有人说,年纪轻轻一小伙,怎么不走正道,并且教育自己的小孩千万要好好读书,要不然将来就只能当鸡鸣狗盗之徒。

却鲜少有人知道,孙霆均视金钱如粪土,放着孙建国的商业帝国不要,偏生要让自己的亲生父亲受到法律的制裁。因为看似鲁莽的他,心中是有信念的。他有大义灭亲的魄力,也有为了爱人逆天而行的勇气。

多少人都不如他。

所以每每听到不明就理的话,我总忍不住挺着肚子上去争辩一二。

当然了,遭到的除了白眼和讽刺,就没别的什么。

那些人会说:“他是你家亲戚啊?他杀人还有理了?我怎么就不能说?我说我的,关你屁事?”

大多时候,我虽有上前辩驳的勇气,但几乎没有一次是争辩赢了的。

孙霆均被送到看守所后,我和阿临度过了一段如同老年夫妻的生活,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看似一切都好,唯独缺失了情侣间的那份热情。我们始终没有谁提要去补领结婚证,也没有再提婚礼的事。

结婚这件事,在我们这仿佛成了一个禁区。

一个秋末的夜晚,窗外全是悉悉索索树叶坠落的声音。

霍佑伸上门。

他牵着一个年迈却热情的老人,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是霍佑伸的亲外婆,也是孙霆均养母的母亲。

“孙建国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没回中东?”对于霍佑伸,阿临的敌意还是相当明显。

我挺着肚子把他拉到一旁,小声向他说了这位老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