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即使内在是八百岁的老祖宗,外表也还是正太啊正太。成年人怎么能祸害正太呢?那么正太该留着给谁祸害呢?难道是给那些萝莉们吗?要是正太不喜欢萝莉怎么办?

……呸呸呸!她都是在想些什么啊什么?!梅仁瑜又想抽自己几个耳巴子了。

她为什么要对着笙歌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在那之前。她一个前途未卜还负债累累,身边还一堆破事儿的大龄女青年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能考虑这些有色彩的东西?

她应该只向钱看齐,只向前程看齐的不是吗?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心闲工夫去沉湎于儿女情长的纠葛之中啊?

“抱歉,笙歌。我闹过头了。”

酒精带来的燥热感急流勇退,和那些不该生出的萌动一样都变成了自我嫌恶、烦闷与头痛。梅仁瑜笑着道了歉。把蜡烛往旁边一搁就从笙歌的身上爬了起来。接着就想从笙歌面前离开。

“阿瑜,”

“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一下。”

梅仁瑜的口吻是柔和而温暖的,笙歌蓝得犹如夜空的双眼里倒映出的梅仁瑜也是带着笑的。可是笙歌一点也没有要放开梅仁瑜的意思。

“阿瑜,你听我说。”

笙歌扯着梅仁瑜的手,非要她坐下来。梅仁瑜无法,只能重新坐回笙歌旁边。

“什么?”

见笙歌一本正经,梅仁瑜还以为老祖宗这是要点化她这个凡夫俗子来着。哪知笙歌的下一句话差点让梅仁瑜喷出来。

“别那么禁欲。”

“——?!”

老祖宗拉着自己手一脸语重心长地道:“阿瑜你太禁欲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啥?啥啥啥???老祖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可能会是“那个”意思吧?不不不,绝对不可能。老祖宗可才到她胸脯那么高呢。

那,笙歌这老祖宗又是什么意思?

梅仁瑜颇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笙歌身上那被s那什么m的精油蜡泪给濡湿了的t恤。一开始的那一滩精油黏糊糊地把t恤粘到了笙歌的胸前。笙歌左胸上那个小小的凸起,连形状都给绷得一清二楚。

卧槽——!

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在盯着哪里看的梅仁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阿瑜你要多做点儿你想要做的事情。”

老祖宗完全没发现自己胸口的茱萸果有什么问题,还在继续叮嘱梅仁瑜。梅仁瑜也像受训地孙子那样低着头望向了自己被笙歌握住的手,不再四处乱看。

“你要想开心的时候就开心,想高兴的时候就高兴。不要因为发觉自己开心就憋着让自己不开心。你又不是生下来就该不开心一辈子的,何必因为自己开心就判自己有罪,然后罚自己不准开心呢?”

梅仁瑜的手一颤,还不知道自己该作出怎样的反应就被笙歌抱了个满怀。

“阿瑜是人,不是机器。人就该有七情六欲。没什么好可耻的。为什么非要压抑自己的天性本/能,才觉得自己做得对呢?”

笙歌轻轻地、轻轻地抚摸起了梅仁瑜的后脑勺。就像在为她擦头发时那样用冰凉的指尖穿过她的头发。他的指间有蹼,手指并不能非常深入,但光是这样,梅仁瑜的心头也一阵熨帖。即感觉温暖,也感觉舒服。就像胸腔里被打开了窗,积压在里面黑乎乎的东西都被正在打扫卫生的笙歌赶了出去。

“就算阿瑜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也没有人会骂你的。阿瑜不需要用苦大仇深去对得起任何人。你对得起自己便好。”

梅仁瑜脑子发胀,鼻头发酸。她自小没了母亲,生父又是那么个可恶可憎的玩意儿。她生活在别人的怜悯里他人的歧视中,连高兴一下、疯闹一头这种事情都像是罪过。

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在无言地说着:你/妈都去世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爸是那种人你怎么还能仰头过日子?你看看你家的境地,你自己的境地,你怎么还能开心怎么还能快乐?怎么还能试图去拥有钱以外的东西?明明你连钱都没有啊!

她成人以前,会逗她开心,会因为她开心而开心的只有海洋海川两兄弟。在经历过那么多的曲折劫难之后,就是海洋和海川都让她觉得陌生。

在这个狂风大作、暴雨不歇的今天,在这一分这一秒这一个瞬间,她却得到了一条人鱼,一个幻想生物的许可:他说,她可以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不用苦大仇深。

笙歌抚着抚着梅仁瑜的后脑勺,就察觉到她身上的哆嗦与战栗。他先是一怔,后复一笑:“想哭就哭吧。哭一下也不代表你软弱。哭出声也不代表你想要别人的同情。”

“所以哭一下,又何妨?”

梅仁瑜总算是山洪暴发一般地哭出了声。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在院子里玩儿时摔破了膝盖,非要等到回了家,被妈妈抱在怀里时才终于嚎泣出声那样大声地啼哭了出来。

这些年来的委屈、心酸、痛苦以及强忍都变成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她终于不用只是静静地流泪,憋住所有的感情心绪。而是可以放开了嗷嗷嗷地大哭。

笙歌一直抱着嗷呜嚎叫的梅仁瑜,也不嫌弃她那几嗓子嚎得实在难听。到见了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梅仁瑜呼吸困难。他干脆脱了已经不成样子的t恤,拿着给梅仁瑜擦脸擤鼻涕。

梅仁瑜抽抽搭搭着慢慢地不哭了。她的眼皮已经肿到把眼睛都压成了两道细线。笙歌这个老祖宗大概也颇有育儿经验,拉着哭软了没力气的梅仁瑜上了旁边的床。

他还是抱着梅仁瑜,就像爷爷抱孙儿那样。即使他纤细的体型和正太外表做这种动作总归有几分滑稽可笑,但在他怀中的梅仁瑜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笙歌柔声说着些逗她笑的小笑话,或者是他这几天看书想到的小疑问,用凉凉的手掌和蹼抚摸她肿成桃子、直逼猴儿屁股的双眼。她偶尔回答笙歌几句,只觉得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就这样吧。这是世界上最美好、最宁静的时光。只有这一刻,只有现在,让她稍微享受一下这宁静美好的时光吧。让她稍微沉溺于不可靠也不可控的感情里吧。

等明天、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会是那个向钱看齐的梅仁瑜,还会是那个脑子里只装着往上爬的梅仁瑜。

梅仁瑜睡着了。红肿的眼角还挂着一点潮湿。

笙歌在摇曳的烛光里用手指抹掉梅仁瑜眼角的残泪,继而发出了轻到近乎不可闻的叹息声。

……五年前如果他把阿瑜留在海里,阿瑜会比现在过地更开心吗?他放阿瑜回岸上,是做错了吗?

如果还是在海里,他一定不会让阿瑜过的这么不开心。还和以前一样不敢哭不敢笑,不敢不做他人眼里“对”的事情。

可是他对她说的也是事实。因为填海造陆,海市海岸线连年扩张。浅海附近全是住宅民居、山庄别墅度假村。附近的海域也深受到钻探、兴建大桥与人工岛的影响。海底状况一片紊乱。前些年向海里大肆倾倒工业废水的几家工厂是被查封了,可不少地方的水质乃至生态环境已经被改变了。要想恢复当初的面貌,起码要耗费几十年的功夫。

而这些地方,随着人类的继续开发,已经不可能再适合人鱼居住了。

又因为他和族里的其他人鱼不和,五年前他若坚持把阿瑜留在身边,阿瑜也只能跟着他颠沛流离。

做人不容易,做人鱼就简单吗?不,结果是无论生为什么,都各有各的难处。

他的愿望是能保阿瑜一生喜乐,即使当初阿瑜没有想回岸上做人,如今这种情况他也不会让阿瑜跟着。结果你看,什么都又绕了回来,事情的发展不会比现在更好。

轻手轻脚地给梅仁瑜拉好被子,笙歌下了床。他坐在小几边上,张开五指望着自己指间那层薄薄的蹼。小几上那个装马卡龙的盒子里还剩下一个马卡龙,那马卡龙红得像珊瑚的颜色。

——其实他是很喜欢那套对戒的。因为阿瑜对他说过。男女共戴一套戒指,那是互许终生的意思。

可是他不是人,他的手戴不上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