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姑娘们说梅仁瑜又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吐,王美娜简直要笑出声来。吐吧吐吧,过了今天,你就连想在银行里吐都不行了!

卫生间里,吐到胆汁都要出来的梅仁瑜终于舒服了一点儿。她在洗手台上洗了把脸,又用湿纸巾把工作妆给擦掉了——她用的化妆品全是不防水的,这么一吐,眼泪与鼻水齐流,妆容也糊成一片。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梅仁瑜洗完脸又找了间干净的隔间把自己锁了起来。反正她马上就要卷铺盖儿走人,这会儿旷工不回办公室也没什么。

对着手上的化妆镜继续擦拭自己脸上的残妆,浑身无力的梅仁瑜突然连这种掩饰自己狼狈的行为都做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好无力,就像坠入海里怎么扑腾都浮不到水面上一样,只能看着希望的光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的身体向深渊里越坠越深。

梅仁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用手机拨了笙歌的手机号码。她本想按掉电话,可电话已经被接起,手机那头传来了声音。

“阿瑜?”

一听见笙歌的声音,梅仁瑜的眼泪就自行流了出来。

“……嗯、是我,笙歌。”

笙歌没问梅仁瑜怎么在这种时间打电话给他,只是像看到梅仁瑜状态不佳那样问:“阿瑜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很好。”

“骗人。你不好。”

笙歌的声音微微一冷,接着又很快放柔:“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梅仁瑜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流个不停,但是这一刻,她却微笑起来。

“别过来。别出门。”

笙歌没有腿脚,他需要裹住尾巴才能坐着轮椅出门。她给笙歌买的轮椅是最基础的那种轮椅。这种轮椅可不方便操作,也没有电动系统。轮椅病人要用那个轮椅出门,不但麻烦费力,还会很花时间。

笙歌那么嫩的手,又没有什么老茧。稍微转个几圈轮椅的轮子,恐怕很快就会把手掌磨伤。要是太过用力,把轮子的速度转得太快,笙歌的手很可能会直接被磨破出血。就算笙歌够小心,外面那么多车辆人流。和谐公寓到财盛巷的路又不算太近,梅仁瑜可不放心让笙歌一条人鱼自己乘着轮椅出来都市大冒险。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这是梅仁瑜对笙歌的保证,也是支撑着梅仁瑜安全回到某个地方的理由。纵使梅仁瑜心中再想自暴自弃,只要想到笙歌还在家中等她,她就不会做出任何的傻事来。

“——阿瑜。”

“嗯?”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陪着阿瑜的。我会一直、一直的在阿瑜的身边,绝对不会丢下阿瑜一个人。”

笙歌的声音清澈透亮,像他用尾巴掀起的水花。笙歌的音调又沉稳的超越年龄,有种看透世间百态的智慧。他轻笑起来,嗓音中又多了一丝孩子的天真:“你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做好吃的,吃好吃的吧。然后看很多很多的书,看很多很多开心的电影……”

“一起听音乐,一起跳舞。一起玩玻璃跳棋,一起折纸鹤。一起吃冰激凌。”

梅仁瑜闭上了眼,滚烫的泪水流过她的唇角,咸咸的往下滴落在她的大腿上。

“嗯。”

是啊,工作丢了也没什么。不能在银行待了也不是世界末日到了。虽然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在银行里一路爬高,但那仅仅也只是为了赚到保命立身的钱罢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还有命在,钱无论多少都可以再赚。欠海爸爸和海妈妈的钱迟早可以还完。银行的贷款会难还一些,但是如果马上就去找份晚间收银员的工作,应该勉强还是能把房贷还掉的。

一条路被堵死了,也不等于人生就终结了。老祖宗还把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挂嘴上呢,看不到未来的人为什么又能轻易地下结论说自己的人生就完蛋了呢?

她还活着呢。她还没有死呢。她还没有失去生命,没有失去四肢,没有失去头脑,也没有失去进取的心呢。

有笙歌陪伴在身边的她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完蛋呢?

“今晚,我们一起做饭吧,笙歌。吃晚饭,就看笙歌喜欢的纪录片。再玩玻璃跳棋,折纸鹤,吃冰激凌,困了就去睡……”

然后,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开始。

梅仁瑜用手背用力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她已经不再发抖了。恐惧和难过就像是一场噩梦般离她远去。

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一通电话罢了,不过是和笙歌说了些怎么都好的事情罢了,不过是听到了笙歌的声音罢了。为什么和笙歌说完话之后她就像大病痊愈一样有了再站起来的力量,有了打开门再从这昏暗的一小个格子之中走出的力量。她疲惫的身体里重新充满了勇气,她颓唐的精神也振作了起来。

不破不立。既然结果已经注定是要“破”的,她也就只能接受这“破”,然后再“立”起来了吧?她还年轻,她还有力量重头再来。她已经有了三年多的工作经验,即使不在金融业这种最接近钱的地方工作,也能凭着这三年来学到的待人接物的经验去做别的事情。

等着看吧,哪怕今后她只能做个服务员,她也会是服务员里的精英骨干。

前途坎坷,前路难行。可只要不死,她就能在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无论几次。

因为就在刚才,她已经决定好了。有朝一日,一定要放下一切陪着笙歌去找他喜欢的人。就算找不到,也要陪着笙歌去试一次,再试一次。如果幸运地找到了——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笙歌和他喜欢的人幸福的在一起。即使,那意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