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不能帮许老板掩埋尸体,许老板的眼睛到现在还是睁着的。

许老板被日本特务暗杀,所有接触过许老板的人也许都会有危险。他脑中迅速闪过这几日的情形:他见过几次许老板,钱队长也见过,也许还有别人……他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接触过许老板,他只知道,大家都很危险,而且,情报就此中断了。

鬼子还在纸房一带抓壮丁呢。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大街上,目光瞥见手里的书。他警觉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这才细看这本书,《吕氏春秋》?他翻了翻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字体或提示,而且许老板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条街上,怎么会提前给他什么指示呢?他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许老板丢下这本书,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他合上书,再次看了封面,《吕氏春秋》,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路过一个茶摊,想过去讨碗茶压压惊,可他却挪不动步子,他的两条腿始终在打颤。

茶摊门口的旗迎风招展,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旗上大大的“濮”字映入眼帘。

濮?濮阳县!

《吕氏春秋》,吕不韦,濮阳县人!

他忽然想起朱总司令、许老板曾经提到过办事处南迁之事,他决定去濮阳县的办事处寻求帮助。

事情紧急,不能拖延,他来不及回去告诉钱伟,他决定一路南下,进濮阳县城。

从梁村到濮阳县的办事处有五六十里地,小兵一路跑下来已十分疲惫。本以为这里的办事处也像梁村的书店那样隐蔽,来了才知道,县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办事处。也许因为有了丁树本的庇护,办事处高调了许多。

门外的两个警卫拦住了小兵:“哪来的小孩,你要干什么?”

“我,我找人。”

“找谁?”

是啊,找谁?小兵看向院里,这里比书店的后院更大,这里一定有很多人吧,那么多人,到底哪个才是自己要找的?

警卫见他报不上名字,就说:“去去去,一边去,里面马上就下班了,你赶紧走吧。”

这下可傻了,跑了这么远,扑了个空。小兵快要累死了,再跑回去吗?这里距七保安七十多里呢,再跑回去,那还不真的累死了?

他将书扔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沮丧的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真晦气——他想——怎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赶到一起了呢?先是看见许老板牺牲,好不容易到了办事处,又不知道找谁,唉……我这么久不回去,队长肯定急死了。

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一身书卷气的男子走了出来,两个警卫向他敬了礼。他看见了小兵,问警卫:“这小孩在这儿做什么?”

警卫回答:“他说是来找人的,又说不上名字,也不肯走。”

这男子来到小兵跟前,看见了地上的《吕氏春秋》,试探道:“你家先生还好吗?”

先生?什么先生?小兵看着来者,正奇怪间,忽然想起这是许老板曾经说过的暗号。他“倏”地站起来,回道:“我书没背好,挨了先生的戒尺,逃出来了。”

这男子捡起地上的《吕氏春秋》说:“‘欲负而走,则钟大而不可负’,是这篇吗?”

小兵摇摇头,对道:“不尚贤,使民不争。”

男子笑道:“那是《道德经》,怪不得先生打你呢!走吧,我好好教教你。”他拿着《吕氏春秋》,拉着小兵,从办事处往西去,转了两个弯,到了一家面馆,进了雅间,要了两碗面。

男子说:“第一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夏季,我和许老板曾经是同事,之前我在梁村的书店供职。他说过,一旦他有了危险,就会让人拿着这本书来找我。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他犹豫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兵说:“许老板牺牲了。”他将今天的遭遇全盘说出,他悲痛极了,可依然隐忍着。

“我有个疑问,许老板之前并不知道我要来,怎么会把书扔给我?”

夏季说:“他也许是提前觉察到异样,就把这本书带在身上,他可能抱有一线希望,也许能在某个地方见到自己的同志,即使不能,在他牺牲之后,自己的同志也能从他的身上拿到这本书。”

“原来是这样。”

店小二端了两碗面进来,夏季说:“饿了吧,快吃吧。”

等店小二离开时,小兵又说:“我有一个重要情报要向组织汇报,鬼子在清丰县纸房乡一带抓壮丁,修工事。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地方,凡是靠近工事的,都被抓了壮丁,至今还没有人逃出来。”

夏季回想着:“前阵子我收到许老板的电文,说要各线留意鬼子的动向,难道说,加藤就在纸房?”

“很有可能。”

“这你放心,我马上就把情报传给上级。另外,许老板牺牲了,你也要格外小心。近期要减少与交通站同志的联络,没有紧急的事情,尽量不要去。”

“我明白。”

“吃面吧,吃完留下来住一宿,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夏季翻搅着碗里的面,见小兵还没动筷,便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夏季大哥,你能帮我找两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