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帝六年除夕前夜,在后来的夏国史上那被称为最诡异也是最迅速的宫变,因为来得毫无征兆,也结束得无比的迅速,消息都没有传出宫闱,一场宫变便已经落下序幕,后记史官无数次想要提笔记下这精彩的一夜,可惜却无从下笔,成为毕生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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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晚的宫变并非阡妩本意,但是为了这场宫变她谋划了半年之久,动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也亏得太后沉不住气帮她选了一个好日子,正好可以过一个安心的年。

外面天色骤变,发起这件惊天大事的阡妩却仿佛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一般,从容不迫的将桌上的膳食一点点消灭,最后喝掉一碗甜点,还吃了两片橘子解腻!

炎落和齐爵几乎是同时得到宫中的消息,震惊了一瞬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出府,一个奔去丞相府,一个去赵国公府,将那急匆匆从宫中奔来报信的探子诛杀在了半路,然后,一夜寂静!

也有人隐隐察觉了不对,但是宫门已经下钥,禁卫军已经将所有地方封锁,不准任何人探听丝毫的消息。

然后,第二天早上,当某些察觉到风声的大臣怀着微微忐忑的心来到金銮殿早朝,只见金銮殿上的三把椅子全都空着,就在众人疑惑猜测的时候,一袭碧蓝色镶貂绒牡丹华服的阡妩缓缓而来,简单的碧玉云鬓优雅高贵却不显华丽,妆容简单,少了些凌厉强势,但是一样让人不敢亵渎。

“昨夜宫中出了刺客,意图行刺本宫与太后,刚好太后去寻本宫,那些刺客错把太后当成本宫,差点伤了太后,好在太后身边的庆公公以命相护才救下太后,岳迟指挥使赶来亲自护送太后回寿安殿,怎知那刺客居然藏身太后轻功,太后两次遇刺,惊吓过度,需要静养,各位大臣就别去打扰太后休养了!”

今早终于收到消息,赵国公在宫门一开就进宫去寿安殿,可惜路上层层关卡,他连内宫都没进去,其中猫腻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但是他如何能猜不到,此刻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看着阡妩:“刺客?为何皇后却安然无恙?连惊吓都没有?”

这话怒意十足,可见裴献气得不清,阡妩看去,失笑:“赵国公似乎觉得本宫没有受伤是罪,照国公的意思,本宫是不是该被刺客刺上几剑,若是不幸死了,那就皆大欢喜?”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裴献也不能这么说,怒哼一声:“微臣不敢!不过太后娘娘信心坚定,何等场面没有见过,怎么会被区区刺客吓到?”

“本宫不是太后,回答不了国公的问题,事实如此,本宫也不多说,刺客之事岳迟少将已经全力追查,朝堂的事情就拜托各位大人了!”

话落竟然是转身就要走,裴献上前一步:“微臣去后宫探望太后,却连后宫就进不了,敢问皇后娘娘这又是何意?”

阡妩脚步一停:“刺客下落不明,后宫当然要严加守卫,莫非本宫做错了?”

“哼!皇后娘娘查刺客,却不准微臣见太后,将后宫把持,不知皇后娘娘是何居心?”

“本宫何时不准国公见太后了?”阡妩缓缓转身,笑得仪态万千:“国公什么时候想去见太后都可以,本宫绝不阻拦!”

赵国公感觉身后一阵冷风扫过,心中警惕,明明他特别想要见太后确认事情,可是阡妩突然这么说,他反而觉得有什么阴谋,莫非她想要连他一起杀死在禁宫?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阡妩就是那个意思,心中慌了,按理说一个皇后不可能明目张胆诛杀朝廷命官,可是刺客……多好的借口!

见裴献面色迟疑,阡妩冷笑,看向满朝文武:“各位大人可有何疑问?若是没有,本宫便回去了!”

“皇后留步!”一道突兀的声音在门口想起,众人回头看去,却见已经消失在朝堂许久的丞相魏言之一身正一品官府缓缓走来,气色红润,步伐稳沉,一点都不像是旧病在床的人,那双眼睛耀耀慑人,满含犀利算计。

而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熏王,两人并肩走来,金銮殿的气氛都变了。

老尚书眯眼:“魏大人这是痊愈了?”

魏言之负手走来:“本官也不过是前两日刚刚清醒,本来还想休养些时日,却没想到宫中出了刺客,这才不得不上朝,这些时日齐大人辛苦了!”

老尚书捋了一下胡须:“大家同朝为官,为国效力,何谈辛苦?”

“齐大人所言甚是,我等都是为大夏江山考虑,自然一切以国事为重!”魏言之一脸正直忠臣的表情:“如今摄政王重伤,太后遇刺受惊,朝中无主,但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我夏国皇室无人,所以本官提议让熏王暂代朝政,不知各位大臣意下如何?”

裴献本来还想着太后的事情,可是魏言之这一出竟是让他一下子迟疑了,若是太后不能上朝,正是借此机会让熏王入朝,然后步步掌权的好机会,可是若是没了太后,朝廷的权力就不在裴家手里,似乎也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心中思量,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权衡!

满朝文武似乎没想到事情转了一个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点,熏王入朝,而后若是皇上有恙,这熏王就是赵国公和丞相等人扶持的对象,一样可以和摄政王争夺,又是一场死局。

阡妩差点没被气死,感情她弄了这么多动静,最后还是得走到这一步,熏王若是入朝,有裴献、魏言之等人的势力,加上他自己那份心性,绝对比太后难缠多了。

虽然这件事情谁都不想看到,但是却又合乎情理,摄政王和太后同时出事,江山无主,推出一个夏氏王爷当权再合适不过,所以愣是连辩驳的话都一下子找不出来。

阡妩抬头看向齐爵和炎落,两人也看向她,阡妩看见他们眼中的复杂,然后转开眼眸,一道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阡妩眼眸转去,对上的是熏王笑得很无害的脸,宛若邻家的弟弟一般无害,可是这无害下面掩藏的是滔天的野心。

“丞相大人的话并不无道理,不过皇室的皇子并非只有熏王一人,不论是长幼还是才学,似乎三皇子殿下更加适合!”炎落突然开口,邪气一笑:“丞相大人觉得呢?”

炎落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然后又低下头,不敢看他那如妖如魔的容颜。

齐爵担心的看着阡妩,阡妩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无事。

魏言之眯眼:“炎上卿入朝时日不多,对朝堂之事似乎并不了解,先帝尚且在世的时候,三皇子便被发配至封地,甚至名言不得染指朝政,所以三皇子纵容才学兼备,我等也不能违逆先帝的旨意!”

说着转头看向老尚书:“齐大人也曾亲耳听到先帝此言,可为本官证明!”

老尚书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被点到名才缓缓抬头,睿智的眼眸扫过熏王和炎落,最后看向金銮殿上面的龙椅:“魏大人忧心国家大事一片赤胆忠心,不过魏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摄政王虽然受伤,但是可不像魏大人那般昏迷不醒不知人事,朝中琐碎的事情不用烦他,但是大事他还是能处理,况且如今已是岁末,再过四月皇上便可从皇陵归来,无需劳烦熏王!”

“老尚书的意思是就这样让金銮殿空着,让人以为我夏国皇室无人么?”

老尚书眼皮都没有掀:“夏国皇室每一个帝王都有进皇陵历练,照魏大人的意思是皇上进皇陵的时候其他王爷就可主持朝政,那这夏国的江山岂不早就乱套了?”

魏言之一噎:“本官也是为江山考虑,怎可以次相比?摄政王重伤至今,伤势未明,难道就因为王爷还算清醒,就将国之大事搁置,万一摄政王一年半载无法痊愈,江山动荡,谁来负责?”

“本王负责!”夏寂宸浑厚性感的声音传来,众官员一惊,比魏言之的出现还让他们惊讶。

阡妩听到那一声的时候也是愣住,然后缓缓转身便看见夏寂宸坐在木制的轮椅之上由岳迟推着进来,见他这幅摸样,阡妩突然觉得眼中一涩,眼泪都差点落下,重生一世,她倒是变得感性了。

夏寂宸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是那柔和的线条和眼中溢出的柔情却显示这他此刻的心情。

转头看向殿中间,身上的气势骤然冷冽,黑色的星眸慑人威严:“本王虽然受了点伤,但并非成了废人,皇上在皇陵刻苦学习,本王也定会守好这江山,夏国也无需第二个摄政王!”

魏言之脸色难看,他以为夏寂宸过了断龙石和龙渊,就算不死也残,所以他在得到太后出事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让熏王上位,对他来说辅佐一个可以成为帝王的王爷可比沦为一个女人的裙下之臣要心甘情愿得多,可是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算到夏寂宸居然可以起来。

跟他相比,熏王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若非这里是金銮殿,他都想杀人了,可是他不能,所以只能单纯无害的笑着:“皇叔的伤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如此本王也放心了,还以为回来看不见皇叔呢!”

夏寂宸看向熏王,威严的点点头:“熏王年幼离朝,想必也没去皇城看看,本王回安排两个人陪熏王好好逛逛!”

熏王还没来得急拒绝,齐爵却上前一步:“微臣对皇城再熟悉不过,况且与熏王年纪相当,愿陪熏王一游!”

夏寂宸有些意外,不过没有多言,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便由齐侍郎陪同熏王!”

夏君哲气得拳头紧握,该死的,他都没有答应,凭什么就这样决定了?谁要游皇城了?谁要那什么齐侍郎陪?心中怒火中烧,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着牙含笑接受:“多谢皇叔美意,劳烦齐大人了!”

齐小魔王破天荒的笑得无比灿烂友好:“熏王客气了,一点都不麻烦!”折磨你怎么会嫌麻烦呢?居然敢给他看中的女人送珠宝首饰,居然敢在青鸾殿里待上一整天,他不好好招待一番怎对得起自己呢?

夏君哲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看齐爵的笑虽然有些不正常,但是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不好的感觉从何而来。

一场夺权的戏码最终以夏寂宸的出场而结束,裴献懊恼不已,失了逼问阡妩的机会,又没有将熏王扶上位,这算是满盘皆输了!

魏言之好不容易算准了时间现身,结果却被反将一军,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不过他想走,却有人不准备放过他,比如被他好好照顾了一次的阡妩,她可是好好的记着呢!

“魏大人留步!”

阡妩清亮的声音在金銮殿中极为突兀,还没来得急走远的各位官员都不自主的放慢脚步,想要听听又有什么八卦!

魏言之本想装作没听见,他旁边的司徒风抬手拦下他:“丞相大人!皇后娘娘叫你呢!”

魏言之怒瞪司徒风一眼,不得不转身拱手:“皇后娘娘有事?”

阡妩从九阶龙台上缓缓走下,碧蓝色金线绣花的裙摆铺在身后,说不出的华丽大气,她嘴角噙着笑意,连眉眼都笑得扬起,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不错,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开心有点诡异呢?

阡妩在三级台阶高的放下站住,笑声道:“本宫还没有恭喜魏丞相痊愈归朝呢,自从魏丞相半年多前突然昏迷,本宫可是没有一天不盼着魏大人苏醒,果然黄天不负有心人,也许是苍天听到了本宫的祷告,魏大人终于醒来,本宫实在是欢喜,特意给魏大人准备了不少礼物,希望魏大人中意!”

诡异!无比的诡异!明明皇后对着丞相说着眸中可以称之为暧昧的话,可是不知为何落在众人耳朵里只有一个想法:魏言之要倒霉了!

皇后虽然动手过数次,也给过众人震惊,可没有一次笑得这么灿烂,那欢喜是真是的,可那威胁和潜藏的杀意也是真实的。

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刚刚还蜗牛一般的朝臣瞬间如潮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言之哪儿能不知道阡妩话中的意思,心中也紧了几分,尤其是想到那件事情还有夏寂宸的参与,更是让他额头都滴汗了:“微臣谢过皇后美意,先行告退!”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灰溜溜的走了。

阡妩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冷下去,最后甚至可以用阴狠来形容:魏言之!本宫一定不会杀你,不过会让你今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精——彩!

敛下眼眸收敛情绪,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身抬头对夏寂宸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无事,拂开了裙摆抬步走上去:“我没事!你快些回去躺着!”

见阡妩表情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夏寂宸这才对她点点头,然后岳迟推着夏寂宸快速出去,阡妩自然也跟着离开!

齐爵站到熏王的面前,他比熏王高那么一点点,毫无敬意的睨着熏王:“都散朝了,王爷还不走?”

熏王收回目光看着眼前齐爵,面对齐爵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敌视,他实在是不能做到视若无睹:“本王可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齐侍郎!”

齐爵梗着脖子:“没有!王爷还是请吧!”没有得罪他,纯属看他不爽而已!

崇明殿

当岳迟将夏寂宸推入崇明殿,早就等在那里的老尚书立刻挥手让两个人把夏寂宸扶到床上,衣服都没脱,而是至极用剪刀从背后剪开,那一层层缠绕的绷带已经从里面渗出了血,剪刀将绷带剪开,刚刚结的伽因为血和绷带连在一起,最后只能一点点撕开,等到将那绷带取下的时候,夏寂宸的后背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两个大夫摸样的人快速将那血肉清洗,消毒,然后将白白的药粉倒上去,还有一种黑色的油再抹上一层,这才用绷带再一次将夏寂宸的腰背裹上,一行人弄完这一切才发现这里似乎多了一个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阡妩静静的站在柱子旁边,眼睛都没有眨的看着他们完成了一切。

老尚书轻叹一声,对着他们挥挥手,然后带着所有人出去,将这里留给夏寂宸和阡妩。

夏寂宸显然是痛到了极致,因此也并未注意到阡妩的到来,此刻看她的摸样定是看了许久,轻叹一声:“你该去主持大局才是!”

阡妩沉默了一下,然后提了裙摆走上床榻之前,夏寂宸伤的是背,所以只能趴着,阡妩弯腰靠近,在夏寂宸复杂的目光中吻上他的侧脸,他灼热的温度从唇上传来,透过血液流淌,似乎能温暖她的心。

夏寂宸就这样被她吻着,然后缓缓伸出手将她放在一侧的手握住,就算在皇陵里快要死的时候他都没有一丝的后悔,如今看着完好无损的她,他就算痛,也甘之如饴。

他以为他唯一的选择是皇位和王位,是生还是死,却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选择,竟然是为她连生死都不顾。

阡妩缓缓起身,没有露出一丝伤痛,也没有多看他的伤一眼:“今晚还有晚宴,你能支持得住么?”

这一刻她倒是有些后悔昨夜把太后弄掉了!该死的,她只顾着生气,却忘了这一茬!早上差点被魏言之钻了空子,晚上夏寂宸还得痛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差的一次决定。

夏寂宸唇畔微微浅笑:“无碍!倒是你,若是独自撑不住的时候别硬撑,老尚书在朝多年,他能帮衬你!”

“好了!我阡妩若是点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就被人弄死了!”阡妩在床边缓缓蹲下身与夏寂宸平视,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最后她只得一抹浅笑,然后轻骂:“夏寂宸!你这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