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银月如此说,樱娘和伯明皆瞧着叔昌,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看叔昌自己怎么想。

不过,以樱娘和伯明来看,叔昌绝不会是那种为了生儿子而想纳妾的庸俗之人。

叔昌倒是个实诚的,他见大哥和大嫂都盯着自己瞧,便说出了心里话,“此生没能有儿子,我心里确实有遗憾。看到你们家的念儿,二哥家的颖儿,我都馋得慌,虽然你们也只有一个儿子,但总比我家一个都没有的好。再看看季旺家的蕴儿、笙儿、铭儿、征儿,我都有些眼红了。即便这样,我也不想纳妾来生儿子,只要家里多了一个女人,必定和睦不了。银月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么,哪怕人家生了儿子叫她为娘,她眼里也是容不下那个小妾的。可别到时候为了生儿子,闹得家破人亡,得不偿失。”

银月立马应道:“只要你的心思不要放在小妾身上,而是在我和儿子这边,我绝对不会赶人家出门的。”

樱娘明白了,银月就是想借人家的胎腹来给她生儿子。

“银月,人家生的儿子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即便你养他,他也叫你为娘,你就真的能喜欢他了?”

银月咬着唇,她也不敢确定。

伯明刚才一直没吭声,这时他忽然放话了,“日子过好了就开始瞎胡闹!纳个妾进来就一定能生儿子?咱们薛家缺男丁么?季旺家可是顶了四个呢!你们馋儿子,就让季旺过继一个儿子给你们得了。”

“过继?”银月与叔昌异口同声问道,惊喜里掺着些许疑虑。征儿都七岁了,他愿意过来么?金铃和季旺会同意么?

伯明点头道:“对,是过继,你们乐意么?”

叔昌和银月皆郑重地点头,他们当然乐意了,问题是只有他们乐意有啥用?

樱娘给了伯明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是你考虑得周全,若将征儿过继给叔昌和银月,他们俩既不用寻思着纳小妾,这个儿子身上流的也是薛家的血脉。且不说将来可以养老送终,至少叔昌这一脉得以延续下去。既然叔昌和银月都十分乐意,咱俩就过去替他们问一问季旺和金铃,当然,还得征儿自己同意才行。”

银月满含期待地瞧着樱娘和伯明出院门的背影,虽然八字还没个一撇,她心里已经开始欢喜了起来,觉得有大哥和大嫂出面,应该能成的。

“叔昌,你说咱们咋就没想到要将征儿过继过来呢,这是多好的事啊,平时我就疼征儿,他虽然调皮了些,却懂事得很。”

“你整日听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给你出馊主意,啥时候静下心来寻思过?动不动就说给我纳小妾,好像我多么不堪,多么盼着纳小妾似的。征儿像极了季旺的性子,我也是喜欢得很。”

银月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你干嘛?”叔昌好奇地问道。

银月兴奋地说道:“给征儿腾出一间屋子出来啊!”家里雇的两个老婆子也赶紧跟着银月进去收拾了。

这两口子已经在展望着征儿过来给他们当儿子的未来情景,那边的金铃和季旺却踌躇了。

他们俩虽然儿子多,一共有四个,可是哪个都是他们心肝上的肉,个个都疼得很。何况征儿是他们最小的儿子,他们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虽然过继过去就住在隔壁,照样能日日相见,但是以后可就得喊他们俩为四叔和四婶了,不能再喊爹娘。

但是为了叔昌和银月不要闹矛盾,更不要弄出什么妾来,他们觉得只能忍痛割爱了。

金铃招手把征儿叫了过来,“征儿,以后你住在三叔家,喊三叔为爹,喊三婶为娘,好不好?”

征儿抓了抓脑袋,“娘,这是为啥?”

“因为三叔和三婶没有儿子,待绣儿姐姐出嫁了,他们俩孤单得很,没有人跟他们说话,到老了的时候也没有人上前嘘寒问暖,会很可怜的。”

征儿想象着三叔和三婶孤苦伶仃可怜的模样,点了点头,“好,若我给三叔和三婶当儿子,你和爹还一样疼我么?”

金铃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答应了,摸了摸他的头,闪着泪花说道:“我的儿,爹娘当然会和以前一样疼你了,只不过以后我们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你也不能再喊我们为爹娘了。”

季旺赶紧走过来,他怕征儿被金铃这么一说,会哭着要爹娘而不肯去了,他过来将征儿抱了起来,“哟,我的儿子变得这么沉了,爹都好久没抱过你了。你放心,三叔和三婶做了你的爹娘,我们也永远是你的爹娘,只不过称呼改了而已。”

征儿虽然只有七岁,其实他已懂得很多事,知道过继是啥意思。但就是因为他懂事,他没有哭闹,更没有耍脾气,而是笑得很开心地说:“以后我就有两个爹和两个娘了。”

金铃背过去偷偷拭去了泪,然后朝儿子高兴地笑着,其实有叔昌和银月来养着征儿,她也是极为放心的,只要不被宠坏了就好。

樱娘和伯明瞧着这场面,心里一阵感动,这就是深厚的兄弟之情,否则谁愿把自己的儿子拱手让人?平时瞧着淡如水,到了关键时刻,谁都不含糊。

金铃心里还有一事,她拉着樱娘去屋里说,“大嫂,你说蕴儿都十七了,可是婠婠才十一。等婠婠长到十五岁,蕴儿可就二十一了,那么大年纪才娶亲是不是也太不像话了?还有……我担心婠婠这时还年幼,到时候若是忽然变心了,不肯嫁给蕴儿怎么办?”

樱娘瞧着金铃那发愁的模样,不禁好笑,“以蕴儿这般出息,既便他三十了,照样有许多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他,你急啥?”

金铃刚才声量本就够小了,这时则更放低声音,“以前蕴儿并没把心思放在婠婠身上,只当小妹妹一般哄着。现在可好,自从上次把这件事捅破后,他就像忽然懂得了男女之情一般,每次出门都给婠婠捎回好东西,得了空就教婠婠读书写字,一日不见婠婠,感觉他心痒痒似的。照这样下去,若是四年后婠婠突然说不想嫁给他了,他能承受得住?”

樱娘瞧着金铃越说越着急,“哦,我明白了,你不会是想这就给他们俩订亲吧?”

金铃嘻嘻笑着,“我就是这个意思。”

樱娘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个当娘的可真是急,订就订吧,婠婠肯定欢喜得很,她还怕蕴儿会瞧上别的姑娘呢!这样也好,让他们俩提前捆绑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我等会儿回去就跟婠婠说,到时候再托人给姚姑姑去一封信,她现在应该也到京城了。”

金铃这下踏实了,笑眯眯地道:“嗯,越快越好。”

樱娘和伯明刚才出门时,天色才刚刚呈昏暗色,折腾了这么一件事,现在已完全天黑了,他们随便溜达了一圈就回来了。

伯明再为樱娘烧水泡脚,然后舒服地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躺上了炕。

樱娘感慨道:“伯明,若是今年将三件喜事都办成就好了。”

伯明坐在边上为她轻轻地捶着腿,“哪三件喜事?”

“一是婠婠和蕴儿订亲,这件事应该差不离,只要待姚姑姑一回信就可以办了;二是清儿和顾兴的亲事,唉,这点难办得很,就怕清儿要吃不少苦了;三是念儿的亲事,他到现在心里都没有个姑娘,要想在年底就成亲,太难了。”

樱娘越想越担心,好怕自己看不到儿女们找到好的归宿的那一日。

伯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今日怎的突然这么急乎了,还非得今年办完?以前你不是说顺其自然么,你别担忧,他们迟早会成家的。你也累一整日了,赶紧睡吧,别多想了。”

樱娘顿了顿,忽然坐了起来,望着伯明的眸子,“你说……若是有一位约四十岁的男人突然亡了妻,他身子仍然康健得很,他是续弦找一位伴接着度过余生为好,还是该从此以后就做一个鳏夫而孤独终老呢?”

伯明将被子摊开,根本没细想,便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的人亡了妻,只不过伤心个把月,之后便啥事都没有,该续弦就续弦,该享福就享福,啥都不耽误。但是有的人一旦亡了妻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从此暗无天日,萎靡不振,拖着慢慢孤独老死罢了。没有哪种好与不好,就看各人对亡妻的感情深不深了。”

伯明说完就躺了下来,还将樱娘摁了下来,给她盖好被子。

“若是此事发生在你身上呢?”樱娘侧身瞧着伯明,似乎想一眼望到底,想知道他的真心话,忽然她又补了一句,“我只不过这么假想一下。”

伯明急了,“快,你赶紧说呸呸呸,快点!”

樱娘并没动弹,只觉伯明这模样甚是好笑。

伯明催道:“你快呀,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怎么能说出来呢,这种事可不能假想的!若是你突然离开了我,我……我就……,反正我不会续弦。”

忽然,伯明“哦”了一声,“你不会是以此来试探我对你是不是一心一意吧?你真傻!快呸出去!”

樱娘只好听他的,呸了几声,然后搂着他笑道:“你真的不会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