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惊坐而起:“怎么了?我竟然睡到晚上了!我还没想好怎么比啊!”

凤清仪鄙视地说:“还有我救场呢,你就是充数的,随便比,不要紧!”

白秀才火速把白袍穿了起来,才发觉布料又凉又滑,这衣服并不是自己的。

凤清仪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有点仙气嘛!别脱了,就这样!”

“那我的旧衣服……”

“拿去施舍穷人了。”凤清仪哼了一声,“这可是摩合罗班的表演,你好意思穿快被水泡坏的麻衣砸我的场子?”

白秀才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话了。

凤清仪递过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球儿,鲤鱼正好奇地在里面转圈圈。“看你一瘸一拐的,用这个琉璃泡灯吧,别把水洒了。”

这下白秀才真的感动于他的周到了:“多谢多谢!”

凤清仪快步走了出去:“快过来,要抽签了。”

白秀才带着鲤鱼走进场地时,险些被那么多晃眼的琉璃灯闪瞎。凤清仪用五色琉璃灯把湖面围了一圈,水波荡漾,美丽的光芒在水中破碎了又重组,重组了又破碎。他在湖边辟出了一大块地方,四角都镇了一座琉璃灯山,其高五丈,中有转心,顶上有龙凤噀水,蜿蜒如生,底下有亭台楼阁,人物花鸟,人物皆用机关活动。一座是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三个竟会不停地碰杯吃酒。一座是高山流水,鲍叔牙能手挥五弦,钟子期则前后摇晃着,好像陶醉在曲声中。一座是嫦娥奔月,挎着弓箭的后羿在下方挥手,嫦娥则回过头来,全身飘带动摇。还有一座是嵩岳嫁女,两个博学之士跟随两个书生访问天界,恰逢众天神聚会,见到西王母、穆天子、汉武帝、唐玄宗等人物,这些人更是姿态各异,人人会动,也比其他三盏灯更晃眼。

白秀才用袖子挡着眼睛,一跳一跳地跑到树后躲避,立刻被凤清仪拽了回来。

“能不要这么亮么?”他捂着眼睛说。

“你懂什么?!”凤清仪指着湖对岸,“这么亮,对岸才看得清,前头有座位的买了票,才不会找我退钱!”

奸商!白秀才在心里骂了句,乖乖被他带到签筒前。

“人到齐了,我可摸了。”胭脂说着,摸出一个纸团来,打开一看,是个“三”。

白秀才赶忙也摸了一个,打开一个,是“四”。

“怎么会有四个?”胭脂疑惑道。

“还有我!”凤清仪扬起脸,伸手也摸了个纸团出来拆开,“我可是班主,台柱,我不上台像话么?我说胭脂,你不会怕输给我吧?”胭脂熟练地抬手又凿了他一个爆栗。他捂着额头,将小纸卷展开,是个“二”。他立刻指着君如月大笑起来:“阿月,你是第一个!”

君如月拿出了一只大大的纱布袋。

“这是什么?”众人好奇。

君如月哼道:“我和宝刀可忙活了一天,早上收了许多鸡鸭鹅毛,趁着天晴洗了晒了,又烧柏子叶熏香除臭,都是预备晚上用的。”

“到底是做什么的?”白秀才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

君如月表演的据说是衡术。谢宝刀陪她练了整整一个下午,可谁都瞧不见屋子里有什么。

凤清仪一挥手,八音齐奏。一管洞箫呜呜咽咽吹起,一枚短笛紧跟而上。羯鼓声缓,琵琶转急。

三十二盏白玉琉璃灯用线绳吊着从天而降,好像自天上飘下一般,照亮了下方那个穿着杏黄色衣裙、高髻上插满秋菊的小姑娘。

君如月悠然抬手,找寻重心,将一片雪白的羽毛顶在了一枚纤细的竹签上。

紧接着,她又将这枚竹签,立在了另一片羽毛上。她捏住下面这片羽毛的尾端,松开了竹签,羽毛上的竹签颤颤巍巍地顶着上面那片羽毛,看上去随时都要掉下来,却始终没有掉。

然后,她又拈起一枚竹签,将手里那枚羽毛也顶了起来。

“这是什么?”白秀才惊讶万分。若让他来,早在第二步就会失利了。可君如月手里,羽毛顶竹签,竹签顶羽毛,羽毛顶竹签,竹签再顶羽毛,已经传了好几层,这座美丽而脆弱的楼阁立在她手中,竟然稳若磐石。

“这是衡术。”凤清仪回答,“你看着吧,远不止于此呢!”

君如月选用了更长的羽毛、更长的竹签,每升高一层,都更让人心悬。很快,她手里已经撑起了二十五层高楼,最高处的那片羽毛骄傲地在竹签上轻轻颤摇。她手脚快而稳定,面上不见一丝紧张。观者静默,但涌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了。

君如月渐渐将重心外移,竟然不动声色地开始回环编织。高楼渐渐有了骨架,有了檐翼,有了簇拥的云气,洁白无暇,灿然生辉。它是如此高大,如此膨胀,像一座缩小的天界琼楼,但它又仅仅是上千片羽毛和上千根竹签,精巧之极,脆弱之极,整座高楼都站立在最底下那一根纤细的竹签上,而那根竹签的末端就握在君如月手里。

“好!”白秀才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鲤鱼头向着那边,看得眼睛都不眨。

君如月慢慢抬高手臂,将象征三十三天的三十三层玉楼望空擎起。

欢声雷动,从这边的人群中一直传开去。湖对岸的欢呼声也潮水般不断传了过来。声浪相击,此起彼伏。

忽然,湖上刮起了一阵风。整座琼楼倏然被风吹倒,君如月连忙举袖遮头。上千片洁白的羽毛闪着微光,洋洋洒洒从半空中飘落下来,落在琉璃灯上、湖面上和她杏黄色的衣裙上,像一场丰年的大雪。

凤清仪拿出一只空空的琉璃泡灯,微笑着站了起来:“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