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捧着这五个钱,竟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时,运粮船靠了岸,小工哼哧哼哧地背了圆鼓鼓的米袋子,和别人一道鱼贯走上岸去。

白秀才望了他一眼,柳木舟在运粮船旁漂过,很快就离得远了。

回头,他远远听到了四更的鼓声。薄薄白雾中,幽然出现了汴梁。

这是一座喧嚣的城池,每日直到四鼓之后,坊巷市井才会安静一会,但城门外是安静不了的。无数经济行贩都挑着买卖担子,坐在门下等城门开。也有唱曲儿的,也有说闲话的。谢子文趴在“马”上睡觉,白秀才悠悠地牵着“马”,望着城门上三个大字:万胜门。不多时,五鼓响起。隔着城墙,隔着几条街,他都能听见,早市热热闹闹开张了。

此刻,从大相国寺里,走出了一个胖大沙弥。他一手拿着铁牌子,一手用铜棍敲打着,用洪钟般的嗓音沿门喊一声“普度众生救苦难诸佛菩萨”,又喊一声“五更已到,天气晴明,念佛宜早,行善莫迟”。这是汴梁城里报晓的活计,多由寺院里的行者、头陀来做,日间或当月或过节时,施主们便要给他们斋饭、斋衬钱了。他虽然体胖,一双眼睛却漆黑有神,并不显得虚胖无力,身子灵活得很。

这不,他一看见两人鬼鬼祟祟在墙根下商议,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贴了过去。

“普度众生救苦难诸佛菩萨!”他突然叫了出来,吓得这两人都一个惊跳,“念佛宜早,行善莫迟哇!”

这两人,是一个老鼠精,一个兔子精,都生得瘦瘦小小,畏畏缩缩。他们一见这沙弥,叫一声“苦也”,便双膝跪倒,抱了他腿道:“元悔爷爷好早!”

元悔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开,问:“在这里商议些什么?还不长记性?”

老鼠精用水汪汪一双眼望着他道:“不敢欺瞒爷爷,小的觊觎寺里一个萝卜,正伙同图二一道去偷呢。”

元悔疑道:“真有这么乖巧?”

兔子精用一双更水汪汪的眼望着他道:“自从听了爷爷的,吃饭也香甜,做梦也香甜,小的们每日都把佛号念上百遍。爷爷若可怜孙儿,赏一两个萝卜吃,便再好不过了。”

元悔被这两双大眼逼得退了几步:“罢,罢!萝卜我买给你们。若干什么坏事,绝不轻饶!”

他一走,两个小妖便吓得抱在一处发抖:“不过想去偷个小乌龟,也撞上这煞星!”“不过是个王八壳也掉了的王八,忒威风了!”

兔子精问:“束大,你还去不去了?”

鼠精道:“我为大王赴汤蹈火!怎么不去?”

他们踮起脚尖,飞也般地逃了。

城门大开,白秀才牵马走了进来。这一颠簸,谢子文也醒了,骑在“马”上揉着眼睛。

这才进来了,迎面便跑来了两个细瘦闲汉,叫着:“相公,代买东西代雇车马,要仆人要奶妈要女伎,要早饭要吃酒要住店,寻我们就是了!”

白秀才道:“不必……”他第二个字都未及说全,那两人便一齐向他扑了上来,直取他衣襟里小龟。白秀才一手一个抓住他们手腕子,拎起来便是一顿狂摔。那砰砰砰砸地的声音让谢子文皱了下眉头,又头一低,睡过去了。

“呜呜呜。”老鼠精哭。

“嗷嗷嗷。”兔子精叫。

白秀才摔打够了,便抓着他们往墙上一扔,扬长而去。

“呜呜呜,大妖怪欺小妖怪。”

“嗷嗷嗷,告诉大王收拾他。”

他们鼻青脸肿,互相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慢慢挪到一处宅院。宅院里有个不大的园子,构建却是精妙,叠岩耸翠,飞檐如翼,隐然有飞腾之势。里头有个小姑娘,头戴莲花冠子,身穿绣了银菊的青色褙子,正坐在秋千上安安静静地托腮看书。

他们化为原形,从狗洞爬进去溜到她面前,这才现出那被人暴揍了的模样来。

“参见大王!”

“大王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从委屈难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写了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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