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回头,瞧着他死死握紧了双拳,嘴巴快跟鼻子撅成一团,泪珠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李长安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们祭神的地方在哪里?」……

祭神的地儿在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这是靠着城墙跟的一小片空地,被周边的房舍紧紧围住,只有墙与墙之间的窄巷,或说缝隙,可供出入。

通常,大人是挤不进去的,尤其是李长安这种大块头。(相较古人而言)

可好在,他不是大人,是大鬼。

但见他左挤右压,不一阵,搓面条似的把身子搓成细长一条,招呼着目瞪口呆的何泥鳅,细竹条般晃晃悠悠钻了进去。

半死不活的老树、涂抹着鬼画符的芭蕉叶、熄灭的杂草堆、满地剪成钱状的树叶、翻倒的陶缸以及打碎的碗碟……

一切都佐证着何泥鳅口中「不敬鬼神招致惩罚」的故事。

「那天之后,有人来过这里么?」

「不晓得。」何泥鳅有些紧张,「我没敢来,也没敢问。」

李长安点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他检查地上碗碟,上有油脂,应该是盛放贡品所用,仔细一嗅,一股子猪肉的骚味儿,没有菌类的气味儿。

又扶起酒缸。

拿手指在缸内抹了一圈,正要尝尝味道,随口问泥鳅。

「你说自己没喝酒,所以才没中邪。为什么你不喝?」

「呃……」泥鳅期期艾艾,「因为我往酒里撒了尿。」

李长安动作一滞。

何泥鳅连忙解释:「明明什么东西都是我想的,胖子仗着有点蠢力气,把买酒的事儿硬抢了去,我一时气不过……一点点!我真的只撒了一点点!多了,他们不就尝出来了么?」

李长安无语把手指从嘴边挪开,反复揉搓着泥鳅的顶毛。

俯身又去看故事里那条水沟。

水沟的源头是城墙脚下的一个小排水口,来自城内的污水长年累月冲刷出这条泥沟,穿过富贵坊,汇入河流。

道士细看,泥沟底部确实有许多挖掘甚至啃食的痕迹。

他丢了肉身,使不了冲龙玉,好在还有替代的法子。

取出一枚黄符点燃,靠近泥沟,那符火竟渐渐变作幽绿之色。

这说明此处确实曾有阴邪之气徘徊。

李长安摩挲着下巴,细思片刻,抬头望向前方倾倒的石头搭建的神台。

稻草扎就的神像斜倚石上。

两个空洞的眼眶幽幽看着李长安,正如,那天望着欢饮的顽童。

「鬼阿叔。」(何五妹称呼李长安「鬼阿哥」,孩子们学着称呼「鬼阿叔」。)

你也到处都瞧见了,我可没撒谎。这地儿呆久了渗得慌,许是那邪祟祸害的,不如咱们先离开吧。」

渗?

这小子求鬼驱邪不渗。

看着自己变幻鬼身不渗。

这会儿就突然渗啦?

道士斜眼觑他。

他咧出一个个大大的笑容。

道士抬手屈指作势要敲。

他立马「哎呀」一声,缩头蹿到一旁。

道士于是上前,拾起神像,轻轻一晃,哐哐作响。

神像内有乾坤。

与现代社会大部分人的认知不同。

神像通常不是实心的。

内部留有空洞,用来放置一些象征神灵的物件,以赋予神像灵性,与神灵相契合。

这种仪轨叫做「装脏」。

孩子们祭神,不过是过家家般的游戏。

游戏,又怎么需要着「装脏」呢?

李长安小心扒开神像,瞧见了里头掩藏的物件。

一柄连鞘短剑。

一柄眼熟的青铜连鞘短剑。

半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把揪住悄悄挪动脚步的何泥鳅的耳朵,拉扯过来,重重给了一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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