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就这样去了C市,去了外婆退休前教书的B中,成了一名普通的转校生,重新从高一读起。程西贝就是她在那时候认识的朋友。

再后来,她高考考去北京读大学,毕业做了酒店试睡师的工作,再后来就认识了宋希声。

这些旧事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头十年了,十年间,她早已习惯了守着自己的过往踽踽独行,却没想到遇见了他,一个自己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她讲完,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才去看宋希声:“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盯着窗外的梧桐树看,认真得好像在搞研究似的。

她在给他时间考虑!

从陈默开始讲述到结束,宋希声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他想起最初与陈默接触时,她永远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即便后来两人结伴而行,也始终礼貌有余,亲近不足,他那时以为她天生就那样的性格,却不知道这孤拐的性格全由她悲惨的身世造成。一个女孩经历了那样噩梦般的一切,怎么可能不对陌生人设防,怎么可能快活生活、恣意人生?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15岁的少女是怎么从绝望的泥潭中一点一点爬出来的,用了多长时间?又在无眠的长夜痛哭过多少回?

但他知道她一定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了今天。

他突然很想抱抱十年前那个坐在小旅馆阳台上,一心一意等心上人来带她走的小女孩,那个绝望地哭倒在手术室门口、被围攻时只会哭泣的无助的小女孩!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陈默身后,展臂从背后把她抱个满怀。

“这个拥抱是给10年前的童童的,我只是遗憾没有早点、早点……”宋希声把脸埋在陈默的头发中间,语无伦次道。

陈默打了个激灵,却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只是瘦削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脸上也濡湿一片。

他感受到陈默身体的颤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一些。

陈默却久久平复不过来,反而有细碎的哽咽从嘴角溢出。

宋希声的一颗心揪得发疼,他手臂一收,把陈默整个人双脚悬空地抱了起来。他把她放到窗台上,面对着自己,然后细细碎碎地去吻她脸上的泪。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耍流氓给震住了,眼泪都忘了继续流。

他吻干净了陈默脸上的泪,最后才吻在她的额头上,他看着陈默的眼睛,认真地说:“这个吻给10年前的陈默,谢谢她没有放弃自己,谢谢她让我遇见这么好的你!”

陈默双颊绯红,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似乎是因为不敢直视他眼里汹涌的歉疚与爱意,她闭了下眼睛,一行清泪再一次顺着娇嫩的肌肤流淌下来。

宋希声微微低下身子,双眼牢牢锁定她的眼睛,握住陈默的双肩,强迫她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小默,我从来就不认同,女生裙子短是被性骚扰、侵犯的理由,如果恶人作恶被归结为受害者的行为不端,那这个社会就没救了。所以10年前你所遭受的一切都只因为坏人太坏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要因此妄自菲薄……”

陈默伪装的平静瞬间被他的话给击垮了,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起初,她夜夜噩梦,一遍一遍回到那个雨夜、那天上午,把遭遇重演,自责和内疚束得她透不过起来。

虽然,后来漫长的岁月中,她从书里得到过开解:加害者因为自身的心理问题,仗着双方力量的不平衡,对弱者施加暴行、实施侵犯,这与对方衣着暴不暴露,是否有过行为暗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慢慢清楚那段悲惨的经历并不是她的错,她也开始学习做一个酷酷的小姐姐,加入公益组织,帮助那些和自己有过相同遭遇的人,为弱者发声。

长大后的岁月里,尤其是加入“蓝莓行动”之后,她对着一张张或嚎啕大哭或暗自垂泪的女性面孔说过许多次:“这不是你的错,你才是受害者!”却从来没有人对15岁时的陈默说过相同的话,终于10年后的她等到了!

她此时像颠沛流离很久失望而归多次最后终于找到妈妈的小蝌蚪一样,只想放声痛哭一场。

宋希声着急忙慌地擦着她不断往外涌的眼泪,他知道此刻不应该再说太多,那样会惹出更多的眼泪,可他害怕,害怕错过,害怕来不及,所以一张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人和人的际遇各有不同,但每个人都有去爱和享受爱的权利,我相信,被人爱着度过一生是每个人都渴望的,小默你也一样!所以我必须说清楚我爱你,我爱我第一次看到的你,25岁的你,过去的你,除了让我心疼和倍感遗憾之外,对我对你的爱没有丝毫影响。所以,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从前经历过什么,我都爱你,都想每天和你在一起!我想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我会记得给你储藏各种口味的棒棒糖,煮你喜欢吃的鸡蛋面,你不喜欢的香菜我来吃;你难过时用心哄你,无聊时陪你逗乐!我希望以后每天晚上都能抱着你入睡,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你!我希望我未来的每一天里都有你!所以陈默,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宋希声矫情了,他莫名地就想听陈默当面说句愿意。

陈默泪眼模糊地看着宋希声,她哭得直抽抽,半天没说出话来。